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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怀念诗人之死
纪念诗人之死
文:唐宇轩
来自松桦枫榕
飞机和火车,我出远门的时候最爱的两种交通工具。前者有着电气时代的简约冰冷,后者有着工业时代的繁复躁动。
飞机上,一个仓能够坐百来人,不准玩手机,笔记本电脑也受极大的制约。人们排排坐,只是不同于幼儿园时期排排坐时期的笑脸盈盈,成年人一般表情凝重,仿佛要把这牢底坐穿。
火车则更为局促,南腔北调高谈高唱,醉鬼、老妇、陷入中年危机的大叔,永远无法消散的泡面气味。这样的环境既具有上个世纪流传下来的亲切,又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荒诞怪异。社会被高度浓缩在火车车厢这样的一个环境里,如同罐头或脱水的蔬菜,味道更为浓郁。
火车车行,我表情呆滞,车窗外是广袤无垠的华北平原,遗憾的是这个季节并无植被,荒凉苍茫不及戈壁,广袤开阔不如海洋,这使我无法因为此景感动。
回想起高三结束我回家,车行高速上,经离攸县,丘陵层层,稻田肆意生长,水田里陷着一只肥壮的牛犊,远了看,像片片翠玉里嵌着的一块黑曜石。往前,是井冈山,井冈山拔地而起,群山回绕,高歌伴着溪流在山间盘旋,山里面葬着我的祖先,他们长眠或低吟浅唱,音色悲凉。
我在听见他们召唤的同时,深切的感受到一种旺盛的生命力在肆意流淌。每每在脑海中拟造这种场景,我的眼眶就会湿润。故乡正在消失,记忆正在消失,但越是如此,制造回忆时的感情就越是浓烈。
就好像鲁迅提到的,以后就是吃过了很多的毛豆,看过了很多的戏,也没有那夜的毛豆好吃了,也没有那夜的戏好看了。又或者如同沈从文说的,到过许多的城市,喝过许多的酒,可只爱过一个正当年纪的人。
换言之,不管遇到多少,我们总是在以后的许许多多遇见中,极力寻找着与自己过往记忆里的对应,倘若有,则喜或悲,倘若无,就过去了。想来每个人都是这样,心里总是住着一个年轻人,总是想为过去的年少天真或年少轻狂还债吧。
火车朝着前方直行,我则背对着火车前进的方向。我在火车上悼念一位诗人的离去。他的一生是诗人的一生,体现出格外伟大的姿态。他高傲的存在着,又灿烂的离去了。我尽力地追忆他青涩的脸庞或是深邃的眼眶,我极力地回想他的只言片语或是残文断章。
但结果仍然是我的一无所得。
在我的记忆里,他高大忧郁,如同从福楼拜小说里走出来的带着胆怯的年轻人。在十月的将凉未凉的夜空下,他等待着,它如同四下无人的街道一般的空旷。
诗人,成为了一个楔子,生硬地嵌在这四下无人的空旷之中,如同在凉薄季节里野蛮生长的高粱忽然溅着的霜。它使得高粱在疼痛的同时,感受到一种凛冬将至的疲惫。
诗人像我,诗人像一切的诗人,他们有着同样的眉眼,同样的鼻梁,同样的唇齿,甚至连呵出来的雾气,都是一个形状。但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上有着苜蓿和黑麦的芬芳,我没有。
他有着失意苦痛的脸庞,我也许没有。
道路漫长,路灯昏黄洒满一地。远方天际线似有城市,它拥着臂膀,以一种沉默的姿态迎接或送别。没有寒蝉,只有黄蝈蝈凄惨地发出吱呀声音。
空气湿冷,大抵要起霜了。
我在火车上沉默着,没有言语。时间的流逝速度开始变得混乱,独行的时光约莫半刻,亦或一个世纪。沉默的间隙似有呼吸,也许心跳。静脉隆起,又舒缓下来,些许起伏,终归没能给我启唇的时机。于是我悼念诗人的死去,以沉默的形式。
在二月将暖未暖的空气中,我看着北半球夜空里稀疏的星斗,猜想着世界另一端月色星河的灿烂壮阔,我想起诗人对我说,他说:
“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后来冷风袭来,四野骤然的起了霜。我看见井冈山脚的原野袒露着胸膛,以一种敦促的姿态呼唤着我前行或离去。
于是我便停止了怀念诗人,以卑劣的姿态永远逃避了他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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