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胡斯埠的沙丘旁边,在渔人的茅屋里,他们现在有了一个小小的男孩。
当上天给两个人粮食吃的时候,第三个人也可以吃到一点。海所能供给饥饿的人吃的鱼并不是只有一碗。这孩子有了一个名字:雨尔根。
“他一定是一个犹太人的孩子,”人们说,“他长得那么黑!”
“他可能是一个意大利人或西班牙人!①”牧师说。
①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住在较热的南欧,皮肤较一般北欧人黑。
不过,对那个渔妇说来,这三个民族都是一样的。这个孩子能受到基督教的洗礼,已经够使她高兴了。孩子长得很好。他的贵族的血液是温暖的;家常的饮食把他养成为一个强壮的人。他在这个卑微的茅屋里长得很快。西岸的人所讲的丹麦方言成了他的语言。西班牙土地上一棵石榴树的种子,成了西尤兰海岸上的一棵耐寒的植物。一个人的命运可能就是这样!他整个生命的根深深地扎在这个家里。他将会体验到寒冷和饥饿,体验到那些卑微的人们的不幸和痛苦,但是他也会尝到穷人们的快乐。
童年时代对任何人都有它快乐的一面;这个阶段的记忆永远会在生活中发出光辉。他的童年该是充满了多少快乐和玩耍啊!许多英里长的海岸上全都是可以玩耍的东西:卵石砌成的一片图案——像珊瑚一样红,像琥珀一样黄,像鸟蛋一样白,五光十色,由海水送来,又由海水磨光。还有漂白了的鱼骨,风吹干了的水生植物,白色的、发光的、在石头之间飘动着的、像布条般的海草——这一切都使眼睛和心神得到愉快和娱乐。潜藏在这孩子身上的非凡的才智,现在都活跃起来了。他能记住的故事和诗歌真是不少!他的手脚也非常灵巧:他可以用石子和贝壳砌成完整的图画和船;他用这些东西来装饰房间。他的养母说,他可以把他的思想在一根木棍上奇妙地刻绘出来,虽然他的年纪还是那么小!他的声音很悦耳;他的嘴一动就能唱出各种不同的歌调。他的心里张着许多琴弦:如果他生在别的地方、而不是生在北湾旁一个渔人家的话,这些歌调可能流传到整个世界。
有一天,另外一条船在这儿遇了难。一个装着许多稀有的花根的匣子漂到岸上来了。有人取出几根,放在菜罐里,因为人们以为这是可以吃的东西;另外有些则被扔在沙上,枯萎了。它们没有完成它们的任务,没有把藏在身上的那些美丽的色彩开放出来。雨尔根的命运会比这好一些吗?花根的生命很快就完结了,但是他的还不过是刚开始。
他和他的一些朋友从来没有想到日子过得多么孤独和单调,因为他们要玩的东西、要听的东西和要看的东西是那么多。海就像一本大的教科书。它每天翻开新的一页:一忽儿平静,一忽儿涨潮,一忽儿清凉,一忽儿狂暴,它的顶点是船只的遇难。做礼拜是欢乐拜访的场合。不过,在渔人的家里,有一种拜访是特别受欢迎的。这种拜访一年只有两次:那就是雨尔根养母的弟弟的拜访。他住在波乌堡附近的菲亚尔特令,是一个养鳝鱼的人。他来时总是坐着一辆涂了红漆的马车,里面装满了鳝鱼。车子像一只箱子似地锁得很紧;它上面绘满了蓝色和白色的郁金香。它是由两匹暗褐色的马拉着的。雨尔根有权来赶着它们。
这个养鳝鱼的人是一个滑稽的人物,一个愉快的客人。他总是带来一点儿烧酒。每个人可以喝到一杯——如果酒杯不够的话,可以喝到一茶杯。雨尔根年纪虽小,也能喝到一丁点儿,为的是要帮助消化那肥美的鳝鱼——这位养鳝鱼的人老是喜欢讲这套理论。当听的人笑起来的时候,他马上又对同样的听众再讲一次。——喜欢扯淡的人总是这样的!雨尔根长大了以后,以及成年时期,常常喜欢引用养鳝鱼人的故事的许多句子和说法。我们也不妨听听:
湖里的鳝鱼走出家门。鳝鱼妈妈的女儿要求跑到离岸不远的地方去,所以妈妈对她们说:“不要跑得太远!那个丑恶的叉鳝鱼的人可能来了,把你们统统都捉去!”但是她们走得太远。在八个女儿之中,只有三个回到鳝鱼妈妈身边来。她们哭诉着说:“我们并没有离家门走多远,那个可恶的叉鳝鱼的人马上就来了,把我们的五个姐妹都刺死了!”……“她们会回来的,”鳝鱼妈妈说。“不会!”女儿们说,“因为他剥了她们的皮,把她们切成两半,烤熟了。”……“她们会回来的!”鳝鱼妈妈说。“不会的,因为他把她们吃掉了!”………“她们会回来的!”鳝鱼妈妈说。“不过他吃了她们以后还喝了烧酒,”女儿们说。“噢!噢!那么她们就永远不会回来了!”鳝鱼妈妈号叫一声,“烧酒把她们埋葬了!”
“因此吃了鳝鱼后喝几口烧酒总是对的!”养鳝鱼的人说。
这个故事是一根光辉的牵线,贯串着雨尔根整个的一生。他也想走出大门,“到海上去走一下”,这也就是说,乘船去看看世界。他的养母,像鳝鱼妈妈一样,曾经说过:“坏人可多啦——全是叉鳝鱼的人!”不过他总得离开沙丘到内地去走走;而他也就走了。四天愉快的日子——这要算是他儿时最快乐的几天——在他面前展开了;整个尤兰的美、内地的快乐和阳光,都要在这几天集中地表现出来;他要去参加一个宴会——虽然是一个出丧的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