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哈塔查亚
云图上的坏消息
“云族”到来的时间比它们允诺的时间要早得多,真是一个坏消息。
资深气象学者桑迪普·戴斯盯着卫星图像看了半天,然后疲倦地摘下眼鏡,摩挲着自己的额头:它们现在究竟还想要干什么?它们已经造成的危害还不够大吗?我们还要做多大的让步才能安抚它们呢?
苏曼·杜塔从外面闯进来,将戴斯从沉思中惊醒。杜塔是他的下级,也是另一位颇有才华的气象科学家,他前额上一缕桀骜不驯的头发由于激动而不断地抖动着。
“你已经看过卫星图像了?”他冲口而出,“这简直是荒谬之极!经过那么多次谈判后,它们竟然会破坏承诺,太不像话了!”
戴斯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位朋友脸上掩盖不住的愤怒,做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来:“我知道,它们这样做是不道德、不公平的。”
“不道德?”杜塔怒气冲天,他说:“我不想谈什么道德不道德,我要和你谈的是生命财产的损失、农作物的损失,这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戴斯抬起双手,做出一个让他安静的手势。“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他也在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但我们又能怎么样?难道你以为我们愿意处在这种无能为力的被动状态中吗?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是如何努力开会讨论、谈判交涉、恳求相劝……所有这些换来的只是暂时休战而已。说真的,我怀疑这种勉强的休战能够持续多久。要面对现实,输了这场战争的是我们,趁着还有时间,让我们赶紧做点什么吧!”
“好吧,”杜塔想了想,又说,“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我已经安排15分钟后召开一个会议,让我们集思广益,看看有什么办法。”
奇怪的大雨
戴斯走进会议室时,房间里充满了愤愤不平的嗡嗡声,所有的资深科学家都集中在这里,每张脸都是怒气冲冲的。
戴斯落座后开始讲话:“朋友们,现在这种状况想必各位都已经知道了。两年前的3月左右,从沿海地区飘来了一大片奇怪的雨季云。这批云彩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大量雨水,大雨持续了4个多月,引发了巨大的洪涝灾害,导致农业收成大幅度减产。政府立即派出军队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救灾,并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10万人死于这场洪灾,财产损失数以百万计。整个国家受到了洪灾的严重打击,粮食供应发生危机,人民处于饥荒的边缘。不用说,我们气象研究部门也受到了众口一词的抨击,理由是我们没能及时预报这一反常的天气变化。”
戴斯稍作停顿,之后说道:“然后,更加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8月2日,孟加拉邦的一个气象观察站接收到了一条信息,这条信息似乎通过避雷针传送到了气象观察站的计算机上,信息内容是这样的。”戴斯说到这里,示意关掉会议室里的灯,在房间一端开始放映的幻灯片上出现了这样几个字:
“我们不想造成任何伤害。”
戴斯的脸转向幻灯片的方向,继续说下去:“当然,传送到计算机上的信息并不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它是一种基本的数学编码方式——用正负电离表达的二进制数据流,幸好我们的科学家最终破译出了这种密码。但破解出来的内容却让我们百思不解,于是我们不得不对译码反复核查,这又花去了一周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大雨突然停了,但那片怪云却仍然在我国上空徘徊。”
“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将大雨的停止和这一信息联系起来,我们认为这一定是哪个黑客搞的恶作剧。引起我们注意的是,尽管大雨停住了,但是那块怪异的云仍然一直保持着原来的雨季云形态。我们向空中派出了气象观察气球,想要查清楚这块怪云的密度和体积。检查结果毫无疑问,它们确实是雨季云。而且我们觉得,它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想什么时候下雨就什么时候下雨!”
“第一条信息出现后,过了整整一个星期,在另一个气象观察站又出现了同样的信息。这次信息出现后,便接连下了两天的瓢泼大雨——更奇怪的是,这场大雨只下在这个观察站的上空,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雨!发生了这些怪事之后,我们凭直觉将这一信息与观察站上空那阵奇怪的降雨联系在了一起。于是,科学家不再认为这件事是巧合了,我们用同样的数学编码方式发出了一条信息。”幻灯片上的显示变换了内容:
“你们是谁?”
戴斯继续说道:“当这条信息刚出现在计算机屏幕上的时候,气象站顶上的大雨就停了。然后又出现了一条新的信息。”这次墙上打出来的幻灯片内容是:
“我们是云族。”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从那一刻起,我们别无选择,只得将这些云称之为‘云族了。”
“怪诞”自然力
当戴斯说到与云的第一次接触时,杜塔合上了眼睛,他也在回想着这一系列事件发生的始末。当那些被破译出来的信息内容出现在计算机屏幕上时,当初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萦绕在他的心头。
“我们是云族。”当时,困惑的杜塔凝视着屏幕,他的手碰倒了杯子,泼溅出来的热咖啡烫着了他的手。他在电脑前猛地站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可能?一种主要由蒸气和水组成的自然物体怎么可能具有沟通能力?杜塔相信,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也许是计算机出现的什么小故障吧。但是观察站顶上的大雨突然停止又作何解释呢?是巧合吗?也许是,但也许不是呢!
这时,杜塔记起了一位英国气象学者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似乎国外也出现过这种怪云现象。于是,他激动地在计算机里搜索起来,终于找到了——那是一封两年前的邮件,是一位名叫戴维·西姆斯的著名气象学者发来的。杜塔是几年前在纽约召开的一次气象会议上认识他的,西姆斯当时正在进行一项预测技术的研究。他说,这一技术利用的是一种自然的直觉能力,比现有的卫星观测要准确得多。
西姆斯认为,大自然有它自己的变化循环规律,尽管人类想尽办法要去破坏或者阻断这种自然平衡,可最后大自然总会以自己的方式去修正它。然而,每一次这样的修正,都是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方式出现的,比如,出现在非洲索马里的降雪和吞没了华盛顿的海潮等。
很多气象学者都觉察到了大自然中的这些奇怪现象。而西姆斯说,天气预报中存在的问题,是出于人类对于大自然中的这种“怪诞”自然力的不理解。一旦人类明白了大自然用来纠正恢复其正常规律的运行机制,人类自然就能更有把握地预测天气的变化趋势,他把这种理论叫作“怪诞自然现象之原则”。
西姆斯的观点让杜塔很感兴趣,他匆匆地写了几封邮件发往英国。西姆斯给他回了邮件,解释了这一理论,其中一封邮件写道:
“在一盘棋局中,棋手有时会故意走一步在对手看来不合逻辑的棋,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他似乎败局已定的情况下。这其实是一石两鸟之计,一是打乱对方的思路,二是让自己保持阵脚不乱。现在,我们将大自然看成是棋盘上的一方,而人类是另一方。无论人类如何采取预防的措施,大自然总会走出那一步怪棋,让人类困惑不已。我的朋友,这就是我所说的大自然的‘怪诞原则,即它在宇宙这个棋局上下出的胜人一筹的一步棋。”
“怪诞原则”!难道说,这些所谓的“云族”真的有了个性和意志?悬浮在云中的那些带有电荷的细小水滴在随机运动中相互作用,云也渐渐进化,开始拥有了智力,小水滴就相当于是它的神经元……而现在,它们的智能在一瞬间突然爆发出来,并有了连贯的思维能力,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杜塔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西姆斯的话,一边爬到观察站的屋顶上。雨已经停了,但是天空却是一片暗藏凶险的可怕阴霾。杜塔走到屋顶中间,抬起头来看着盘旋在天空中的云,它层层叠叠、阴沉灰暗——静默,沉闷,没有闪电,没有雷声,似乎在等待一声令下,就将倾盆大雨向他倾泻下来。
杜塔的脊梁骨里升起一股寒意,他觉得自己正在被监视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头顶上那一大片黑压压的水蒸气组成的东西,一个个疑问掠过他的大脑,就像一群脱缰的野马: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为什么要针对我们?为什么是现在?他想象着,在这片巨大的云朵里,每秒钟都在进行着数万亿次的思维活动,人类如何能抗争得过它呢?
突然,一道灼热的闪电令杜塔大为震惊——那不是他眼里看到的闪电,而是他在大脑里感应到的,他所有的感官都被震撼了,缩成一团,跌倒在屋顶上。他几乎没有了站立起来的力量,但麻木的大脑还能够勉强催促他,赶快回到屋子里安全的地方。
杜塔爬了起来,双眼紧闭,用双手摸索着从屋顶下来。他必须回到屋里去,在那百万分之一秒的一闪中,他接收到了信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地球的命运和地球人的命运都将被改变!
与云谈判
“你说什么?种群数量问题?”戴斯难以置信地问道,“一种自然现象怎么会有这种问题,你是不是喝醉了?”
“你必须相信我,桑迪普,”杜塔在电话里恳求,“即便这听起来是如何荒谬,但这确实是‘云族告诉我们的信息。它们还说,如果我们不能认真考虑,那将会造成一场大浩劫!只有让它们卸掉多余的负担,减少它们的数量,它们才有希望作为一个‘种族而生存下去。”
“好吧,即使我能相信你,你也无法让别人相信这种荒谬的说法。再说,即使你有办法说服有关方面,你又如何来解决这个问题呢?”
“关键就在这里,桑迪普!‘云族想与我们谈判!”
接下来就是空前大量的国际外交活动和讨论,因为很显然,处于这种困境中的不仅仅是印度一个国家。由于杜塔是唯一能够理解“云族”信息的人,他理所当然地就处在了这场旋涡的中心地带。桑迪普作为气象部门的负责人,自然也是谈判代表之一。
“云族”以在世界各处大量降雨为胁迫,要求在指定的地点,安全地卸掉多余的水汽。而人类提出的条件是:这些指定的地点必须是一些干旱地区,以及在生态环境上无法下雨的地区。结果,世界上所有的沙漠和干旱的平原都成了“云族”的“卸载”地。
于是一切顺利,“云族”和人类彼此相安无事。但就在两年前,“云族”又卷土重来,这次它们的来势更加凶险,“卸载”多余水汽的行动更加让人难以预料。更为糟糕的是,这次它们不屑于再与人类沟通谈判了……
听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杜塔从往事的回忆中惊醒,只听戴斯说道:“我们大家一致认为,该是请杜塔博士出面,再次与‘云族会谈的时候了。杜塔博士,你认为呢?”
“坦白说,我不认为那种接触有多大意义。”杜塔满面倦容地说道。
“但是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这件事没有任何人比你了解得更多。”戴斯坚持道,杜塔感觉到一屋子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气象科学家苏曼·杜塔,将再一次承担起谈判者的重任。
会议结束了,戴斯和杜塔忙着给世界各地发送电子邮件,请各国政府做好准备,等待下一轮祸福难测的谈判结果,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一次“云族”会提出什么樣的条件。
在这场人与云之间的战争谈判的前夕,好几个晚上,苏曼·杜塔,这位资深的气象科学家,一直坐在屋顶的望远镜前。由于过量的雨水,空气异乎寻常地冷,人在呼吸时吸入的好像不是空气,而是水分。墙上的苔藓越长越密,脚下的瓷质地砖变得湿滑,头顶上的天空堆满了潜伏着巨大危机的云层。整个天空几乎都被覆盖住了。
当杜塔从望远镜里向天上望去时,只见乌云覆盖着的天空露出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从这道缝隙中,他望见了一个几亿年来不知雨为何物的星球。那颗红色星球——火星,没有一片云彩遮挡着它,尽情地展现着它的美丽和荒芜,而且似乎也正以同情的目光,回望着又湿又冷的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