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的航天服

时间:2022-02-11 12:13:48 

阿瑟·克拉克

卫星控制中心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观察舱里写当天的报告。二万英里外,欣欣向荣的蓝绿色地球在星云的衬托下飘浮着。

“我是站长,”我回答道,“什么事情?”

“我们的雷达显示,两英里外有一个小小的物体,几乎是固定不动的。大约位于天狼星西五度。你能帮我们看看那是什么吗?”

那不大可能是流星,一定是我们的什么东西掉了——也许是某个器材没固定好,从航天站里飘出去了。我拿出望远镜,在猎户座周围的天空搜索了一会儿,发现果然如此:“是个试验卫星。我出去把它拿进来。”

虽然我把话说得好像是要去做一件大好事,但私下里我一点也不高兴。我出来起码有两个星期了,身边唯一的工作人员是汤米。它是一只猫。在孤独的宇宙里,养只宠物对人是非常必要的。但是能适应失重环境的动物不多。当我离开它,爬进航天服时,汤米悲伤地喵喵叫个不停。我实在是太忙了,没有时间和它玩。

我们在航天站所使用的航天服,和人在月球上活动时穿的那种航天服完全不同。这是一种小型的航天船,只能容纳一个人。它是粗短的圆柱形,大约七英尺长,装有小功率喷气发动机,上端有—对像手风琴一样的袖子,可以让操作人员把胳膊伸进去。

我在航天服里安顿好之后,马上打开动力,检查各种仪表。所有的指针都正常。我对汤米眨了眨眼,表示祝它好运,然后把一个透明的半球罩在头上,把自己密封起来。因为这一次的旅程很短,所以我不需要动用航天服内部的那些小柜子,它们是在执行持久任务时用来装食品和特殊设备的。

传送带把我送进过渡密封室,接着,抽气机使压力降到零,外门打开,最后的一丝空气把我吹到群星中去,我慢慢地翻了个筋斗。

航天站离我只有十几英尺,但现在我已经是一颗独立的行星了。我被密封在这个微小的机动圆柱体里,对整个宇宙一览无余,但实际上我完全没有行动自由。我的手脚虽然能够到所有的操纵装置和柜子,但加垫椅和安全带使我不能转身。

过了一会儿,我找到了我的目标,于是我踩了一下操纵脚蹬,经过十秒钟稳态推力飞行之后,我切断了动力源,靠滑翔飞完剩下的旅程。就在我飞往茫茫太空的那一瞬间,我发觉出了问题了。

在航天服里从来不会完全没有声音。你可以听到氧气的咝咝声,风扇和马达的飕飕声,你自己呼吸的沙沙声。如果仔细听,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怦怦声。可是现在这些声音发生了变化。除了原有的声音之外,又增加了一种我无法辨认的声音,是一种时断时续的抓挠声,有时还伴有“叽里巴拉”的声音。

我一下子愣住了,之后屏住气,想找出这种陌生声音的来源。控制台上的各种仪表都看不出什么问题,刻度盘上的所有指针都一动不动,报警用的红灯忽亮忽灭的情况也没有出现。

这就是说,把干扰我的声音说成是某个装置出故障造成的,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虽然我处在宇宙太空当中,远离人类或任何物体,但无声的真空给我的耳朵送来了微弱的、然而是确实无误的生命活动的声音。

我一边坚持工作,一边仔细察看周围。当然什么也没有找到。太空中不可能有什么东西,但这乱挠乱抓的声音却听得更加清楚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伯尼·萨默斯死亡的地点就在这附近。伯尼发生的那次事故是绝无仅有的:氧气调节器失去控制,压力迅速上升;保险阀门不能喷气;一个不良焊接点熔化。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他的航天服就在太空里自动打开了。

我不认识伯尼,但此刻我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航天服太值钱了,损坏了也舍不得扔掉,即使穿某一件航天服的人死了,人们也会把它修理好,重新编号,然后发给另一个人穿……

一个人远离他原来的世界,在群星之间死去,他的灵魂将会怎样呢?伯尼,你还在这里,还依附在这件航天服上吗?

四面八方好像都响起了乱抓乱咬的声音。我与这些可怕的声音搏斗,心中只剩下一个希望:我必须证明这不是伯尼用过的航天服,这个紧紧把我封闭起来的金属壳子从来没有充当过另一个人的棺材。

我试了好几次,才按对了按钮,把发报机转到紧急波长上。“我是航天站!”我气喘吁吁地说,“求你们查一下档案,核对我的航天服——”我讲个没完,他们说我把麦克风都嚷坏了,可我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尽管绑着安全带,我仍然狠狠地撞到了控制板的边缘。几分钟后,营救队赶来时,我还没有恢复知觉,前额上横着一条愤怒的伤痕。

一小时后,我才苏醒过来,所有的医务人员都聚集在我床边。可是过了好久,医生们——当然还有那位漂亮的太空护士——才看了我一眼。他们都在忙着和三只小猫玩儿,那是汤米在我航天服的第三个小柜子里生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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