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雨菲
最后一根红色缝衣线被宋子义小心地剪下,那顶被珍藏已久的钢盔帽也被他从箱子里拿了出来,宋子义吹了吹上面的一层灰,把那条红丝线小心地黏在帽子顶端。
他又拍了拍一旁叠得方方正正的红桌布。
嗯,还差根长缨枪!
宋子义猫腰跑到屋后的柴房里,抽出一根玉米秆,扯掉叶子,又猫着腰把它扛了出去。
本来想把玉米秆另一头削尖,在距离尖端一根手指长的地方也黏上红丝线,但是宋子义已经等不及啦。
他一手拿着玉米秆,一边胳肢窝里夹着钢盔帽,阔步朝村口的戏台走去。
说是戏台,其实就是在两棵枫杨树前面,用几十张凳子拼成的高台,凳子上面蒙着一块帆布,恰好把凳子腿遮住,两端正好固定在那两棵枫杨树上。戏台后刚系上的“幕布”,是宋子义从奶奶的樟木箱里抠出来的大红色床单。
戴上钢盔帽,披上红桌布,举起长缨枪,好戏即将开场!
“呔,你这乱臣贼子,与外人为伍,欺侮自己国家,行为实在令人不齿,待我率领众兄弟,捣毁敌人巢穴,擒了你这贼子,为国雪耻!”
“兄弟们,在战场上,只能往前冲,绝不退一步!”
“……”
宋子义一會儿冲到戏台左边,双手往半空中送出长缨枪,一会儿又跑到戏台右边,长缨枪往身后一别,手一挥,脸上慷慨激昂。
很快,戏台周围围满了人,大家都仰着头看着宋子义,看到精彩的部分还大声喊“好”。有人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也学着鼓掌,宋子义的心里更激动了。
“咦,这小兵为何往反方向跑,待我捉来仔细询问一番。”“宋将军”作势往戏台前跑,不料被脚下的帆布绊了一跤,玉米秆往前一抛,掉下了戏台,被几个顽皮的孩子快速地捡去扯成了好几段。宋子义头上的“将军帽”也“咕噜噜”滚下了戏台,停在了一双布鞋面前。
台下顿时一阵哄笑。
钢盔帽被一双苍老却有力的手捡了起来。
宋子义慌忙站起了身,想去拾回钢盔帽,可等他看清楚抱着钢盔帽的人之后,吓愣在了戏台上。
“兔崽子,我说这几天你在家忙活啥呢,敢情做了这么一出戏呀,我说宋将军,这幕布可否还给老身?”宋子义的奶奶微微弯着腰,眼睛一眯,嘴唇抿得紧紧的。宋子义知道,那是奶奶生气的前兆。
宋子义眉头一挑,眼珠一转,往台下作了个揖:“今天的戏就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哎哟!”
宋子义被奶奶拧着耳朵拽下了戏台。
“哎哟哟,将军可是要面子的,不能被拧耳朵!”宋子义使劲揪着奶奶的手。他实在想不明白,奶奶的力气怎么那么大。
又是一阵哄笑。宋子义捂着被拧红的耳朵,低着头冲出人群。
哎,宋子义很困惑。
他的将军梦,总是会受各种阻挠。这不,难得上一次戏台,又被奶奶打断了。
但是宋子义是不会放弃的。他翻开自己的小本子,看着上面记录的关于将军的各种信息。每位将军都有自己心爱的马匹,宋子义觉得,自己也应该有一匹。问题又来了,去哪儿找马呀,那是在电视剧里才会看到的。不过,宋子义有一辆自行车,那是他十岁生日的时候外婆送的礼物。可到现在,他还没学会骑自行车。
是的,宋子义还没学会骑自行车。
学会骑自行车,在“宋将军”的认知里,算不上一件难事。宋子义推出自行车,站在自行车左边,双手紧紧握住车把手,左脚先踏上脚踏,右脚用力,试着往前蹬了两下,谁知道自行车把手一歪,宋子义往右边摔了过去。
宋子义摸着被蹭掉了一块皮的手腕,决定换一种骑法。
脚跨过车前杠,右脚蹬在右脚踏上,左脚再往前用力,这样车子倒是比之前平衡了许多,稳稳地往前滚了两圈。宋子义正准备把左脚也放上脚踏,谁知道一个用力过猛,车轱辘一扭,差点撞在三奶奶家的墙上。
宋子义顿时觉得很气馁:自行车都骑不好,还怎么当将军!
于是,他又踏上了自行车,在尝试了不知道多少遍之后,终于能在自行车上坚持好几分钟了,宋子义笑得嘴都快咧上天了。
坐骑解决了,还差一座城池。
将军都有自己的城池。没有要守护的城池,就不用打仗,还哪里来的将军呢。
要不就守护小桥村吧。小桥村常年太平,好像也没发生过什么大事,但万一有哪个心术不正之人,要对小桥村图谋不轨呢。
可小桥村是一个村子呀,算不算一座城?
宋子义带着这个疑问,去找高老师。
高老师是从大城市调来的老师,人长得很好看,说话的声音也好听。
高老师对学生一向都是很有耐心的,在听完宋子义的问题之后,她从办公桌抽屉里小心地抽出一张地图,摊在了宋子义面前。
“宋子义,你看,这是我们所在的一整个市的地图,是目前最详细的地图,”高老师看了眼宋子义,笑了笑,又补充道,“可是宋子义,上面并没有标记小桥村的位置。”
宋子义的半个身子都快趴上高老师的办公桌了,鼻尖恨不得贴在地图上。小桥村所归的区域在地图上呈现出小小的一块,区域内标了镇名,可就是没有标记小桥村的位置。
“那这是不是说明小桥村小到连一座城都算不上?”宋子义觉得很可惜。
“但是,宋子义,如果你心里觉得,小桥村是一座小城,那它就是一座小城,是你宋子义的小城。”高老师很认真地看着宋子义。接着,宋子义握了握拳头:我“宋将军”,从今往后就守护小桥村这一座城池,它就是我心里的小城,独一无二的小城!
城池有了,现在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领导权。
将军有很多手下,唯将军命是从。将军就是他们追随的人,是他们的榜样。可是除了宋子义自己认为自己是将军外,没有人认为他是大将军,更别说听宋子义的话了。小桥村的村民,宋子义是首先排除的,那些大人们是不会听小孩子的话的,他们只会跟奶奶一样,说宋子义不务正业瞎闹腾。
只能从学校下手!
宋子义想当班长,那是班上除了班主任以外最高的职位,能管理班上所有同学。宋子义很羡慕现在的班长陆玲,各科成绩都是第一,而且管理起班上的事务来从不拖泥带水。宋子义也想像陆玲那样,在大家上自习的时候威风地昂着头在教室里转,可是宋子义从来没当过班长。
每个月都会重新选举班长这个职位,每次陆玲都能获得班上的最高票数,宋子义觉得当班长的希望有些渺茫。
宋子义晃晃悠悠就晃到了班主任老师的办公室门口,班主任正在批改作业,抬头看了一眼宋子义,又低下头去勾画了几笔。
宋子义继续晃啊晃,晃到了班主任办公桌跟前,开始抠起了办公桌一角。
“怎么啦,宋子义?”班主任头都不抬地问。
宋子义嗫嚅道:“嗯,那个,老师,其实,我,唉,不对……”宋子义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班主任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笔,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很认真地看着宋子义,问道:“怎么啦?有什么话就直说!”
宋子义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班主任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老师,我,想,当,班,长!”
班主任顿时笑了:“宋子义,你有这个想法很好,但是每次的班长都是同学们自己选举的,老师可做不了主,不过老师可以给你一点小建议,比如说这次考试成绩有了进步,又比如说多跟同学们交流,大家互帮互助。”
宋子义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而后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一回教室,宋子义就大方地跟迎面走来的每位同学打招呼,弄得大家都莫名其妙的。宋子义回到座位上,原本坐得软塌塌的身子现在坐得端端正正,两只胳膊规矩地交叠在课桌上,等着老师来上课。
宋子义的同桌孙振像看妖怪一样看着宋子义,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拿着铅笔往宋子义胳膊肘上戳了两下:“这还是不是我认识的宋子义了?”
宋子义也不看孙振,只是很严肃地说道:“快上课了,孙振同学,请做好准备。”
孙振也不动,直到上课铃响了还一直保持着戳宋子义胳膊肘的姿势,他想不明白宋子义为什么这样。
这堂英语课,宋子义听得格外认真,还时不时地举手问老师问题,下课之前,英语老师还特意表扬了宋子义,这让宋子义心里激动得不得了。不过宋子义只是面不改色地准备好下堂课的书本,接着趴在桌上做起习题来。
这次考试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宋子义拿着分数明显提高了很多的成绩单,心里一阵狂跳。接下来的班会课就是重新选举班长了,宋子义深呼吸了好几次,拍了拍胸口,安静地坐在了座位上。
选举的结果,还是陆玲当班长。
宋子义有些不服氣,但也没什么好争辩的,陆玲各个方面表现得都比自己优秀太多。不过在宋子义耷拉着脑袋的时候,班主任笑眯眯地说道:“这次,我要特别表扬一位同学,宋子义同学,他这段时间的进步大家有目共睹,我们为他这段时间的努力鼓个掌。”
掌声在教室里响起来,大家都看着宋子义。他一下子有些适应不了,红着脸低下了头。宋子义联想到将军站在最高处受到大家赞美的样子,估计也就是这样了。
宋子义踢着小石子往家走,余光瞥到了路边推着水果车的爷爷弯着腰,好像有什么难事,宋子义立马跑了过去。
爷爷抬头看到了宋子义,眉眼一弯:“哎呀,小伙子,来帮帮爷爷,把坏掉的苹果都给挑出来,爷爷老啦,看不清了。”
宋子义二话不说,袖子往上一卷,就开始仔细地把坏掉的苹果一一挑出来放在一旁空着的筐子里,好一会儿才挑完。其实坏掉的苹果只有几个,但是宋子义挑得格外认真,挑完后他又确认了一遍,才对卖水果的爷爷说:“爷爷,挑好啦。”
“哎哟,谢谢你呀,小伙子,这是爷爷送你的。”爷爷装了满满一袋子苹果,又补充道,“小伙子啊,助人为乐好哇,将来定有成就,像电视里的那个、那个将军。”
宋子义也没好意思接那水果,只说了句“不用谢”,转身就跑,也不顾爷爷在身后喊。这是宋子义第一次被人夸说像将军,对于宋子义来说,这是最好的夸奖,不,是最最好的。
宋子义想,其实作为一名将军,不用太复杂的嘛,帮助别人,这才是大将军应有的风范。
举着新做好的长缨枪,戴上那顶将军帽,宋子义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唱。
宋子义决定,下次唱戏,就唱这出,让小桥村这座小城的人都知道,他宋将军,是位合格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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