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村传奇(节选)

时间:2022-02-21 17:09:14 

汤素兰

天上只有一弯新月,光芒暗淡。四周山影重叠,树木森森。在微茫的月色里,上山的小路几乎看不见。三个孩子怕被人发现,不敢打火把。好在山里的孩子走惯了山路,眼睛因为终日只见青山绿水、蓝天白云、日月星辰,如星子般明亮。虽然四处暗影幢幢,山路上茅草密布,他们走起来还是像小兽一样灵活,终于赶在蛾眉月隐没以前爬上石峰山,躲在仙人洞旁边的杂树林里。

月亮消隐以后,原本深蓝的天空转为深黑色,四周的山影也更黑了。大约山野里的鸟兽虫豸也知道今夜将有不平常的事情发生,全都噤了声。山里一丝儿虫鸣也没有,更听不到夜鸟或者野兽的叫声。真是万籁俱寂。三个孩子在黝黑的杂树林里拼命睁大眼睛,望着黑暗的天空。可是眼睛越想睁大,眼皮越想打架。尤其是年纪最小的乐生已经打起瞌睡来,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身子靠上桂树,差点儿把也在打瞌睡的桂树压趴下去。桂树紧靠着强仔,因为受到乐生的挤压,身子不由自主地倒向强仔。强仔抻开胳膊,推了桂树一把,桂树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就在这时,只见天地之间突然一片光明。

三个小伙伴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明镇住了,他们走出杂树林,伸直身子呆呆地看着。他们看见了这天地之间神奇的一幕:一束光柱从离他们一丈多高的石峰山山顶射向天空,山顶的石头发出明亮的光來,像一支燃烧着的巨大蜡烛,把天宇照亮。但奇怪的是,这如火焰发出的光没有温度,既不冷也不热,就像中秋的月光一样,只是比中秋的月光明亮一万倍。头顶遥远的天幕上,一道天门打开,一道明亮的光倾泻而下,与石峰山山顶发出的光连成一个光的通道。接着,就看到神仙们三三两两从天门缓缓而下,有的脚踩祥云,有的如履平地般地在空中信步行走,有的骑着稀奇古怪的神兽。

神仙们从天上下来以后,有的走进仙人洞,有的飘到别处去了。他们在天空中作揖打躬,相互告别。孩子们仅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的身影和动作,却不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他们从孩子们的身边飘然而过时,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这三个孩子。三个孩子正看得发呆,只见天门开口处一样东西飘下来。那东西往下延伸,一直飘落到他们头顶上方的一棵古松树上。

那是一架绳梯!

啊,那是天梯,真的有天梯!

孩子们高兴地跳起来。

古松树离他们很近。古松树的根扎在坚硬的岩壁里,树身朝山崖微微倾斜着。松树上的枝丫又粗又大,一排排错落有致,朝上生长。

这古松树就像一架梯子。只要攀上这架梯子,就能够着那架绳梯,就能爬到天上去了!

用不着谁提醒,三个孩子像猴子一样朝岩壁上爬去。眨眼之间,他们已经噌噌噌爬上古松树,够着了那架天梯。

强仔打头,桂树和乐生紧紧跟着,他们爬上了天梯。

从天梯上往下看,只见南村笼罩在一片光明之中。

越往上爬,他们离南村越远,南村的村舍屋宇小得像火柴盒,平时总是烟波浩渺的涸泽湖像一面小镜子。

又往上爬了一阵,他们回头再看时,南村不见了,上下唯见一片光明。

不知道爬了多久,也不知道爬过了多长的绳梯,三个孩子终于抵达了天门。

眼前是一条天街。街道两边的房子都是殿堂式的。一扇扇双开的红漆大门上,钉着锃亮的黄铜龙首门钮,龙鼻子上挂着黄铜门环,门前都有巨大的白玉狮子镇守。屋宇一进套着一进,层层叠叠,屋顶盖着金黄的琉璃瓦,屋顶、屋脊和高高翘起的檐角上排列着一队队神兽,神兽们镏金,镶嵌着五色玉石,仪态万千,富丽堂皇。

脚下的天街全由金砖铺就。因为每块砖都是用最好的纯金打造的,踩上去就像踩在用最上等的棉花压紧的厚棉被上,既紧实又有弹性,还很舒服。

此刻天街上空无一人。

走过这条天街,前面有一片原野。原野上有草地、溪流,还有一所农舍,农舍前有一个男人和一群白鹅。虽然原野上的农舍、草地和溪流与孩子们在人间所见的没有什么两样,但从远处可以看到,这片原野是在厚厚的云层上的。

跑过原野,前面是成片的果园。

这时候正是荔枝成熟的季节,一串串又红又大、果实饱满的荔枝把树都压弯了。荔枝是热带水果,孩子们虽然认识,但平时很少吃到,现在见到满园荔枝,兴奋得像小猫进了鱼肆。他们摘了荔枝来尝,发现这儿的荔枝果肉厚,果核小,又甜又多汁,好吃极了!

吃着新鲜的荔枝,桂树想起了自己的奶奶,乐生和强仔也想起了自己的爹娘。要是他们也能尝到这么好吃的荔枝该有多好啊!于是强仔提议: “我们多摘点荔枝,一会儿带回家去吧。”“好啊。”两个伙伴赞成。

他们挑选果实最饱满、结果最多的荔枝串摘,打算把这些荔枝带回家去。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呢?赶紧回家去。再不回去,等天门关上,你们就回不去了。”就在孩子们摘荔枝的时候,牧鹅的男人跑过来,对着在果园里的三个孩子着急地说。

“我们还巴不得留在天上呢。就算天门关上,今年我们回不去了,明年再回就是了,是不是?”强仔对乐生和桂树说。

“走,赶紧走!再不走,我把天兵天将叫来,让他们赶你们走!”男人挥舞着两只胳膊,像赶鹅一样赶孩子们。

孩子们来的时候没有带袋子,摘来的荔枝只好捧在手上。捧着大把荔枝,他们自然没法儿跑得快。男人夺过他们手中的荔枝扔掉,要他们快跑:

“别管什么荔枝了,快跑!”

男人大声咆哮,面目变得狰狞,显然是生气了。孩子们不敢违拗,飞快地跑起来。

然而,当他们跑过天街,跑到天门口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门合上,看着天梯重新收起来。

神仙们都回来了。他们三三两两聊着,说着彼此的见闻,回到天街两旁各自的宫殿中。他们对站在天门口发呆的三个孩子视而不见。

孩子们不知道天门的钥匙由谁掌管,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牧鹅的男人走过来,对孩子们说:“既然回不去了,你们还是跟我走吧。”

当他们跟着牧鹅的男人来到原野上的农舍的时候,早有一队天兵天将在等候。农舍门前放着孩子们摘下来没有来得及带走的荔枝。

看到孩子们之后,一个天将模样的神仙说:

“你们私闯天庭禁地,私摘天庭仙果,罚你们替天庭放牧羊群、剪羊毛、挤羊奶,为期一年,直到明年天门重开才允许回去。”

天将宣布完毕,就见一队天兵赶来一群洁白的绵羊,并将放羊的鞭子、剪羊毛的剪刀和挤羊奶的桶放在孩子们面前。

天兵天将走了。牧鹅的男人对三个孩子说:“跟我进屋去收拾一下吧。我姓余,你们以后就叫我余叔吧。我跟你们一样,也是像你们这样大的时候,偷偷跑上来的。”

“那你后来为什么没有回去呢?我们明年是一定要回去的。”强仔说,“爹娘找不到我们,不知道该多着急呢。”

“我回去过呀。一年以后,天门重开的那日,我早早地等在天门边上。当天门打开,天梯放下去的时候,我沿着天梯下去,想回去看我的爹娘。可是,我家原来住的村庄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湖,莫说我的爹娘找不到了,连村子也找不到了。”余叔说,“我这才知道,原来天上的一年,是人间的千年!”

听余叔这么一说,孩子们这才知道,即使他们明年能从天上回到人间,也找不到自己的亲人了。乐生放声大哭, 桂树也眼含热泪。强仔紧捏着拳头,说:“既然天庭是禁地,不允许人间的孩子们进来,为什么他们还要放一架天梯下去呢?不是明摆着让我们上来吗?”

“谁知道神仙们是怎么想的。”余叔压低了声音,“你们也别太担心。说是替天庭干活,活儿其实也不累。平时也没有人看管你们。咱们住在这儿,除了没有神仙腾云驾雾、千变万化的本领,其实也算得上半个神仙。只是这日子真是单调,每天都显得无比漫长。” 事已至此,孩子们也无可奈何,只得拿起羊鞭牧羊。

有了牧场以后,因为要照顾羊群,他们搬出余叔的农舍,住在牧场上。天将还给他们送来一口魔锅和一把魔壶,三个孩子想吃什么魔锅里就有什么,想喝什么魔壶里就能倒出什么。

只是这样太无忧无虑,无所事事,昨天和今天、今天和明天都沒有区别,每一天都像同一天。果然如余叔所说,日子显得特别漫长,人也特别无聊。如果不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在农舍的墙上用羊毛剪子划出痕迹,记录过去的每一天,他们有可能把回家的日子都忘记了。

墙上的印痕划了 365道,漫长的日子终于到了尽头。

天门重开的日子到了,孩子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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