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狗

时间:2022-02-22 07:25:42 

西雨客

阿赖开门进来时,我正在窗边看那座院子。

阿赖喊:“叔,菜放桌上了。”

我边应着边摇着轮椅过去:“好啊,我这就给你拿钱。”

阿赖接过了钱,笑着说:“天气真好,要不要我扶您下楼走走?”

“不想出去。”我说,“谢谢你,阿赖,唉,一直以来都在麻烦你。”

“没事,没事,再说您也给我跑腿费了不是?”阿赖憨憨地抓了抓脑袋,“那我先下楼了,马上就到吃饭的点了,客人们也该来了。”

阿赖出去时,帮我把门关上了。

我把桌上的芹菜和猪肉拿到冰箱里,摇着轮椅到窗边接着看。

那座院子很旧,面积不大,东边的墙边有三棵树——一棵柿子树,一棵杨树,一棵板栗树;北边,紧挨墙的是一栋两层的老楼,而紧挨着老楼的是一座一层的偏房,房子前是青砖铺就的地面,生了苔藓;西边有一间搁置杂物的木房子,木房子旁边还有一个由几块木板搭成的简陋的狗窝。

我住在旧城区这栋老楼的六楼,在那院子东边的上坡处,与院子的水平距离大概有两百米。透过这扇旧窗户俯视院子,院子里的房子和树都变得很小,像是我儿子小时候玩的积木玩具。

此刻,這院子的男女主人正在搬家。

这对中年男女住了有十多年了,我没事时就会在窗边看他们春天打理院子里的树和花,夏天晚上在树下乘凉,秋天在树间扯上绳子晾衣服,冬天拿着扫帚清扫门前的雪。这些年来,好像这院子里的一切都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里面的事物一旦离开,就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他们终于把东西全搬上了一辆大卡车,然后把院子的门锁上了。

除了我在意的这座院子,旁边还有几座院子也空了。传言这片区域要开发,不知道什么时候铲土机会开来,也怪不得很多人都离开了。

一想到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建起高楼大厦,我心里就觉得憋屈,到时候连我唯一能看到外面的窗户,可能都要被挡住了。

五年前阿赖父亲去世,留下一家餐馆,就在楼下。这餐馆开了三十年,伴着阿赖从小到大,阿赖舍不得出租,就干脆从外地回来,经营起来。他是个热心的人,乐意帮我买菜和生活用品。他不止一次提议扶我下楼走走,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想下楼走,除了我腿脚不方便,更多的是我心里不愿意。

上次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我都记不太清了。

我的老伴儿二十年前就没了,我的儿子在很远的地方,已经很久没有来看望我了。

我恨不得永远闷在屋子里,恨不得这间屋子变成一口棺材,将我彻彻底底地封起来。那时候,我曾想过把这扇唯一的窗户用木条封住,可是,当我拿起锤子时,却又做不到了。我儿子小时候最喜欢趴在窗边朝外看,我的老伴儿也最喜欢在窗边做针线活儿。

可是如今,这院子也要没有人了。

透过这扇窗户看看下面的那座院子,成为我生命中仅存的还有一丝意义的事了。

心里正不是滋味的时候,我发现院子里还剩了点什么。

我把眼镜扶正了,探着头仔细看,可眼前还是模糊,于是我急忙从桌子抽屉里拿出我的望远镜。

这个单筒望远镜,是我儿子小时候的玩具。因为是玩具,所以镜片倍数很低,不过它至少把那座院子向我拉近了一些距离。这些年,多亏了它。

眼前的一切开始放大,也变得稍微清晰了些,我在狗窝那儿发现了它——是那条狗!它居然还在那儿。

那条狗,来到那院子大概有一年的时间,来的时候就是大狗,一直被铁链拴着看家护院。

它是一条黑色土狗,体形中等,到吃饭的时间吃饭,到喝水的时间喝水,平时喜欢在狗窝里钻进钻出。我不知道它是真喜欢,还是这是它唯一可以做到的事。它一直都被拴在那里。有时候我会瞧见其他狗在院门没关时偷偷溜进院子,而它从不驱赶同类,任由它们溜达,直到它的主人喝走那些狗。

我很惊讶,它的主人搬家竟然没把它带走。把它落在这里,究竟是忘记了还是想让它看家,又或者不方便带走呢?

我一点儿都猜不透。

也许等他们安置好新家就会带走它吧。我忐忑地想。

第二天中午,那个女主人来了,给狗带来了食物,并在盆里蓄了水,然后,离开了。

第三天中午,那个女主人来了,然后离开了。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她每天中午都来。

可是第七天,我等了很久,从中午等到晚上,她都没有来。

我想她可能在忙,所以就没空过来,我想明天她肯定会来。

可是,第八天,她依旧没来。

第九天也是。

那条狗已经饿得没有力气在狗窝钻进钻出了。

好在这期间下了一场小雨,它才没有断水。

我不禁想那个女主人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来了?那个男主人呢?为什么也不见他的影子?他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他们把这条狗给忘记了吗?还是他们觉得没地方安置它,索性丢在这里了?

我很害怕这条狗会饿死。

又过了几天,那条狗已经不怎么出来了。我看不到它,只能看到铁链延伸进狗窝,静静地在夕阳下泛着光,像一条死去的蛇。

狗窝外的水盆没水了,只有几片干巴巴的落叶。

我想,若死了也好,它终于可以解脱了。

但是同时,我又怅然若失,心里非常难受。

晚上,我没有做饭,打电话让阿赖帮忙做了水饺。他送上来后,小坐了一会儿,又一次问我儿子在什么地方工作,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依旧还是说在很远的地方,平时很忙。

阿赖便生气了:“您不要替他说话,我不知道您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应该来看您。如果哪天他来了,请您告诉我,我可以帮您教训他!”

我说:“阿赖啊,到时候你尽管教训,算起来,他比你小三岁,应该喊你一声老哥的。”阿赖这才不生气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却难以入睡。一闭眼,脑子中就涌出很多记忆。

我感觉很烦躁,胸闷得难受。于是我开了灯,缓缓下了床,把相册从柜子里拿出来看。昏黄的灯光下,照片里的人显得如此朦胧。

这时,窗外响起一声惊雷。

每年的第二场秋雨总是来得凶猛。

雷与闪电交错而来,呼啸的风扯得那扇破窗吱吱作响,钢豆一样的雨噼里啪啦的,几乎要把窗户上的玻璃砸烂了。

天亮,我来到窗边看向那座院子。

院子里的光景和昨天已经截然不同了——地上满是落叶和果子,屋前掉下了几块碎瓦,木屋被水浸透后颜色变得非常深沉,木屋旁的狗窝散架了,歪歪扭扭地倒向一旁,隐隐约约地压着那条死去的狗。

真是凄凉。

我叹气的时候,突然发现那条狗动了动身子。

我不可思议地凝神看去。

那条狗动作幅度更大了,它扒拉着湿漉漉的草地,艰难地从散架的狗窝里爬了出来。它看起来瘦极了,浑身湿透,毛紧贴在身子上,显得头和肚子很大,看起来十分狼狈。

我悲喜交加。喜的是它没有死去,这座院子还有它;悲的是它又要继续受苦了。它只能苟延残喘,等待真正死去的时候。

它一直往前爬,爬得很慢,直到铁链被拉直了,直到它再也不能朝前爬一步。它的目光一直落在前方,落在前方一个掉落的柿子上。

它脖子上的铁链绷得笔直,却无论如何都够不到那个柿子。

它张了张嘴,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发出了什么叫声。我只看到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后肢蹬地,身子前倾,爪子深陷草地、犁动土壤,目眦欲裂地往前走。铁链勒在它的脖子上,仿佛嵌进了皮肉里。

将死的它,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

我甚至听到铁链铮铮而鸣,它喉咙呜噜有声,它全身骨骼嘎吱作响,令人心悸。

我屏住了呼吸,可拿着望远镜的手还是不住颤抖。

那条锁住它的铁链,那条仿佛无坚不摧的铁链,终于在它的下一个冲刺中,绷断了。

它失去了平衡,狠狠朝前栽去。它倒在地上,就没有再动过了。

它死了吗?

不,我知道它没死,它只是太虚弱了。

它就那样躺着、躺着,直到乌云散去,阳光洒下,它才挣扎着起来。

它把那个柿子吃掉了,然后又吃了好几个掉落的柿子,才重新倒在地上。

我觉得它真厉害。

一连两天,它靠着雨水和柿子,恢复了一些体力。但是突然吃下这么多柿子,让它的身子有些承受不了,我想它的肠胃一定有了些损伤,因为它开始拉稀。

好在它还是活下来了。

它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从那紧闭的大门处走到屋子前,又走回来。它在院子里,沿着墙的边缘,一遍遍地走。

它一定想要出去。

可是那座院子的围墙并没有狗洞,那扇大铁门更是没有露出丝毫的缝隙。

它有時候会叫,大声地叫,朝着墙的外面,朝着门的方向。可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里,因为那片区域已经没什么人居住了。

这样持续了很多天,可能它意识到不会有谁来了,便不再叫了。

掉落的果实除了柿子还有一些板栗。它会寻找那些外壳裂开的板栗,将里面的果实抠出来,然后连硬皮一起嚼碎吃下。

它还试着捉过麻雀,躲藏在院子里的菊花丛中,见麻雀落下就骤然扑去。我以为它肯定捉不到,但它居然真的能偶尔捉到。它甚至还能捉到老鼠,我不知道它在哪儿捉的,可能在墙边也可能在屋里,总之有天傍晚我看到它吃了一只老鼠。

阿赖今天帮我买了新鲜的鸡肉和鸡蛋。

进了门,他乐呵呵地问:“叔,今天怎么指定要鸡肉?准备做什么好吃的?我可没尝过你烧的饭呢!”

“你家开餐馆什么没吃过?而且你也不管客人了啊?”我哼了一声,“还要多添一双筷子。”

阿赖笑着去淘米,说道:“今天我徒弟掌勺儿,我偷懒一天不成吗?”

等到我做好饭,阿赖才恍然说道:“是亲子饭啊,我好久没有吃过了。”

我说:“我儿子很喜欢吃亲子饭,我也喜欢,可是我老伴儿却觉得这是一道‘残忍的菜,每次都给我们吃,她却不吃。我有二十年没有吃过亲子饭了。”

“鸡肉是父母,鸡蛋是孩子,一起拌饭来吃,想想确实有些不是滋味。”阿赖放下了筷子,“下一个祭日,我陪叔一起去看孙姨吧。”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吃了口包裹着蛋汁的鸡肉,一股难言的悲伤涌上心头。

秋天的风越来越萧瑟,秋天的雨越来越冰冷。

杨树秃了,剩下光溜溜的枝条;柿树蔫了,留下一些挂在高枝上的红彤彤的柿子;只有板栗树还略有精神,不多的叶子间包裹着星星点点的板栗。

那条狗还活着。

板栗树下有个凹陷的坑,落叶被风卷进去,成了厚厚的垫子,它就睡在里面。

雨水落在水盆里,落在屋檐下那被侵蚀的青砖内,落在墙边的沟沟坎坎里,它就喝它们。

柿子和板栗掉在地上,麻雀和老鼠为了食物匆匆而来匆匆而过,它就吃它们。

它的肚子好像是突然变大的。

我一开始以为是它越来越瘦,所以肚子显得大起来,但没多久我就发现不对,它的肚子大得有些不正常。

我又以为它生病了,可能是腹胀或肚子里有虫,毕竟它吃的东西这么粗糙,又经常淋雨。

但我都错了。

直到某天,当我瞅见它的乳头变得犹如葡萄珠一样又红又大的时候,我才吃惊地意识到它怀孕了。

我一时有些蒙了。

它一直被困在院子里,到底是如何怀孕的?

但回头好好想了想,我才明白。它怀孕,定然是一个月前它的主人还没搬家的时候,那时,偶尔会有狗溜进院子里。

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什么事都赶到了一起?它本来就够苟延残喘了啊!

命运真会捉弄它。

养育一个孩子是不容易的。

养育一窝孩子的难度可想而知。

我儿子当时一出生,我的老伴儿就生了一场大病。眼看她都要不行了,可她还是撑了过来,两年后,她的身体才恢复过来。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

后来,儿子上幼儿园,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直到大学。

我和老伴儿没有一天不在努力工作。

再后来,他大学毕业,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十一

那条狗依旧那样活着,因为极度营养不良,身上的毛变得暗淡无光,掉落了很多。它有时候会呕吐,不知道是因为怀孕,还是因为摄入食物的缘故。

总之它更加憔悴与虚弱了,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除了找东西吃,就是躺在板栗树下,病恹恹地卧着。

它的肚子不断隆起,在秋天里,大得犹如一个即将爆炸的皮球。

当地上的柿子和板栗被它和鸟以及老鼠吃光的时候,它终于要生产了。

我在心里为它祈祷。

它在一个晚霞如火的傍晚,生下了第一条小狗。

当时,霞光照射在它和它的孩子身上,将它们染红了,霞光也照耀在那院子一角花丛中盛开的白百合和白菊花上,也将它们染红了。

它没有丝毫停歇,像是只要停下来就再也没有力气生下其他的孩子了,于是它挣扎着、疯狂而拼命地一连生下了五条小狗。

六条小狗在空气里蠕动着湿漉漉的身子,紧闭着眼,小得像曾落在地上的大柿子。

它终于可以歇一歇了,它躺在六条小狗的身边,闭上了眼睛。

此时,霞光消散了。又是一个难熬的晚上。

深秋已然很冷,那些刚刚出生的小狗能不能挨过这秋夜?那条大狗又该怎么养育这些孩子?

第二天一早,我再去观察它们。大狗恢复了一些体力,六条小狗依偎在它的怀里。

小狗簇拥在一块儿,争抢着奶头。

我开始担心起它的奶水来。

喂完奶,那条狗就会在院子里走动,想要找些食物吃,可是柿子和板栗早已没有了。它钻进花丛,在里面的土壤里刨来刨去,可能是在找虫子。之前天不太冷的时候,它抓过几只蜣螂、天蛾,还有一些土里的幼虫,可现在它却什么都找不到了。

一连两天,它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它喂奶的时候,小狗在它怀里拱来拱去,频繁地换着奶头嘬。我知道,它已经没有奶水了。

它着急起来,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它又像起初那样,在大门和屋前来回走动,在墙边一遍遍地走动。它大声地吠叫,可它不知道這周围没有一个人。那片区域的人已全都搬走了,靠近街边的房子上也已全写上了大大的“拆”字。

它力竭了,就重新来到花丛里刨土。它压倒了一片片百合花和菊花,最终,它试着吃百合鳞茎和菊花。但没吃几口就全吐了出来。

十二

我很喜欢那座院子里的百合花和菊花,因为我老伴儿最喜欢的花就是白色百合花,而我儿子最喜欢的花就是白色菊花。

那座院子里的花大概是院子的主人十年前种下的。那个秋天,我突然发现院子里有百合花和菊花盛开,顿时被巨大的喜悦笼罩。之后的每一年深秋,我都忍受着双腿的疼痛,等待着它们绽放。

是的,天一冷,我的腿就开始疼。一阵一阵的,像有无数根针扎在腿上。这是手术的后遗症。

入冬的时候,更是疼得厉害。二十年里的每一年,我都要经历一次,有时候疼得实在受不了,真的很想就这样疼死算了。

疼痛中,我总是在想我活着的意义。毕竟,我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的老伴儿二十年前就走了,我的儿子也很久很久没来看过我了。

十三

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夹雪。

我看着院子里的它和它的孩子们,又哀愁起来。

它躺在树下,六条小狗依偎在它怀里。晚落的栗子树叶终究也撑不住了,随风飘零,一片一片地落在它们的身上,将它们完全地盖住了。从上方看,就像一个小小的黄褐色坟冢。

腿疼得实在受不了,于是,我翻出热水袋,灌了热水,放在膝上取暖。

我抬头看了看天,天空阴沉得仿佛一张灰色的鼠皮。

晚上果然下了雨夹雪。

第二天一早,我急忙推开窗户看去。

那条狗站在树下,看着窝旁的一条小狗。那条小狗被单独叼了出来,湿漉漉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其他五条小狗在窝里晃动着脑袋和身子,像是在寻找大狗。

大狗重新回到了窝中。

那条小狗孤零零地、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我不愿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再过了一天,又有一条小狗死了。大狗也仿佛到了极限,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可它还是阻止不了死神的到来,剩余的四条小狗接连死去。

十四

那座院子,一下子变得荒凉起来。只剩它自己在院子里默默徘徊。

它肯定难过极了。

它肯定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它肯定想死亡快点到来,带走它的生命,带走它生命里的这林林总总的痛苦。

腿上的疼痛再一次袭来,暴风骤雨般猛烈。我扶着窗台,咬紧了牙关,死命地扛着。疼痛过后,我却觉得如此疲倦。

我正想把望远镜放下,想着以后再也不看这座院子的时候,那条狗却跑了起来。

它朝前冲去。

它冲到那栋老楼一侧的偏房前,猛地跳起来,想要跳上去。

虽然偏房是一座一层的平房,只有两米多高,但仍旧不是它所能跳上去的。它撞到了墙,重重跌回到地上。

它在地上挣扎着站起来,缓缓后退,再次朝前冲去。不出所料,它又一次摔了下来,并且摔得更惨。它的前肢磕在了一块石头上,使得它再站起时身子晃了晃。

它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后退,后退,退到了墙脚,再次冲过去。

它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我的目光跟随不上,快到变成一颗黑色子弹,狠狠射向前方。如果不能飛过去,怕是就要身死当场了。

它拼上了它的一条命。

我顾不得呼吸,紧张得颤抖起来。

它高高地跃起,跃起,它真的飞了过去。

它跳到了那偏房的房顶上!

然后它顺着挨在二楼墙壁的杂物堆向上爬,一直爬到了二楼的楼顶。

它踩着瓦片,沿着楼脊踉踉跄跄地走到尽头,然后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院子,接着,纵身跳了下去。

那老楼足有七米高啊!

我急切地想要知道它会怎么样。可是,它的身影在跳下楼的一瞬间,就已经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五

冬天的阳光,总是那么惹人喜爱,一到晌午,大街小巷都是晒太阳的人。

阿赖的餐馆正是忙的时候,前来吃饭的客人很多。

他们推门而进,推门而出,吐出一团团白色的哈气。

我也进了门。

还没等我坐下,阿赖就跑了过来,一脸吃惊的模样,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阿赖,等你忙完了,陪我去墓地走走吧。”

我把手里的一束白百合花和一束白菊花搁在阳光洒落的桌子上,笑着对他说:“今天天气真好。”

主编点评

文中主人公因悲惨境遇而一度消极、悲观,却偶然从一扇窗窥见一条大狗“艰难求生——生下六条小狗——条条小狗死去——自己挣脱命运枷锁”的整个过程,从中得到启发,并最终与自己和解,获得心灵“自救”。文章语言朴实无华、细腻有致、寓意深刻,充分展示了作者的深厚文学功底,堪称一篇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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