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
紫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一夜的。它只觉得夜漫长得没有尽头。黎明时,它感到自己的四肢已经僵硬,头晕眼花,快虚脱了。
当太阳从白皑皑的雪峰后面露出一片红光时,老雕又开始在紫岚头顶盘旋。老雕虽然也是一夜没合眼,却仍然显得那么精神抖擞,那么威风凛凛,带着死亡的诅咒,带着肉食类猛禽那种天生的傲气,在天空翱翔。
太阳冉冉上升,明亮的光焰驱散了夜的凉爽,大地又变成热浪翻滚的大火炉。紫岚被炙烤得浑身像着了火似的难受。它现在已不需要演戏,也不需要假装了。经过一整夜的折磨,它真的变成奄奄待毙的老狼了,胸腔像堵着一坨泥巴,连喘气都很困难。昨天它还有信心逮到田鼠,此刻就是田鼠跑到它面前咬它的耳朵,它也没有力气去对付了。
疑心极重的老雕似乎还不相信它的处境的真实性,仍然在它头顶盘旋观察。
紫岚已意识到它和老雕之间的力量对比,如果说昨天还是平衡的话,经过一夜的折磨,这种平衡已经被打破了。假如此刻老雕飞扑下来,它已不大可能按原计划把老雕拖曳到灌木林去了。它极有可能会被老雕凌空攫起的。当然,它是阅历丰富的老狼,不会那么傻,束手待毙的。它会挣扎,会反扑,但它最后那点儿生命和体力支撑不了多久。能够和老雕同归于尽,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在这场搏杀中,它已失去了生的希望。
想到要死在老雕的铁爪下,紫岚忍不住一阵战栗。虽然它是一匹生命之火逐渐熄灭、生命之舟逐渐沉没的老狼,但仍然有一种顽强的恋生本能。它不愿意去死,哪怕苟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比死要好得多。后悔还来得及。假如此刻它中止这场搏杀,它还有力气爬到臭水塘去,喝一口清凉的盐碱水,就能恢复些许体力,然后在塘边潮湿的泥土里刨掘一些蚯蚓、蜥蜴之类的来充饥,它生命的火焰就能继续燃烧起来。或许,它还能坚持活两三个月,或许,运气好的话,它还能苟活半年。虽然半年以后还是免不了要老死荒野,但多活一天总是多一天的幸福哇。它完全有把握中止这场即将爆发的搏杀。只要它强挺起精神,伸个懒腰,装作不耐烦再继续表演下去的那副模样,朝老雕龇牙咧嘴嗥叫一声,老雕就会被吓跑的。
一般来讲,金雕是不敢袭击生命力还很强的老狼的。
头顶上空老雕的飞翔姿势发生了变化,动作不像刚才那么优雅了,并渐渐地降低着高度。紫岚预感到,一场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生的希望的搏杀即将拉开序幕。自己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是溜走还是迎战,必须当机立断,否则后悔也来不及了。
干吗那么愚蠢,要用生命去下赌注,去冒险,去和精怪的老雕搏杀呢?这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呢?紫岚想:无非是为了媚媚这个狼家庭日后的安全。但媚媚晓得它紫岚做出的巨大牺牲吗?不,媚媚永远不会知道的。即使媚媚知道了,也不会感激它的;即使媚媚良心发现,感激它,但它已经死了,这种感激也失去了意义。真的,它凭什么要为媚媚去死呢?媚媚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不但夺走了它钟情的大公狼卡鲁鲁,还霸占了它栖息了一辈子的石洞,甚至不让它再跨进石洞一步,还咬伤了它的脊背。它根本没必要去为媚媚牺牲自己的。它觉得自己想通了,超脱了,变聪明了。它抬起一條前腿,正要打退堂鼓,突然,山麓的石洞里传来媚媚急促的撕裂般的嗥叫。紫岚一听就明白,这是产门开启时的嗥叫,也就是说,媚媚正在临盆,它紫岚的狼孙正从黑暗的子宫降临到阳光灿烂的世界上。一想到可爱的狼孙们,紫岚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柔情。虽然隔了一代,但狼孙们身上流淌的是黑桑—紫岚家族的血脉;狼孙中间,肯定会有一匹能成长为主宰整个狼群命运的狼王。想到这里,它体会到了一种再生的幸福感。
老雕越飞越低,巨大的金色的翅膀扇起一股死亡的气息。不,它是决不能放弃这场搏杀的。倘若今天它不把这只该死的老雕送上西天,那么明天,它可爱的狼孙就有可能成为老雕果腹的食物。它反正是要死的,与其两三个月后老死在荒野,还不如用残剩的有限的生命来完成最后的宿愿,替惨死的黑仔报仇,为即将出世的狼孙们扫清生存的障碍。能死在和肉食类猛禽的较量搏杀中,对狼来说,是一种骄傲,也是一种永恒的归宿。
老雕,来吧!
老雕在它背后的上空飞翔,它的脊梁被旋转的气流吹拂着,狼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它没有扭身,也没有回头,静静地躺卧着,等待着。用脊背来迎接老雕的袭击,对它来说当然是极为不利的,按照肉食类动物之间搏杀的习惯,它应当扭转身体,把头朝向心怀叵测的老雕,面对面地抗衡,但它怕因此会吓退神经过敏的老雕,它只好将最薄弱的脊背暴露给老雕的铁爪。它听到了老雕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喘息声,听到了雕爪关节伸缩时发出的咔叽咔叽的声响。凭经验来判断,老雕已飞到离它脊背不足五米高的上空了。它悄悄伸展狼爪,张开狼嘴,暗中做好搏杀的准备。
突然,半空中所有的声响同时消失,连旋转的气流也感觉不到了。世界变得一片寂静,像死一样的寂静,静得让紫岚感到揪心,感到发慌。它明白,这是老雕攻击的前奏。老雕一定是选择准了最佳的扑飞角度,在天空突然收敛翅膀让身体像片落叶一样悄然无声地飘向目标。这是金雕惯用的精彩绝伦的偷袭方式,有极大的欺骗性。
果然,一两秒钟后,寂静的天空传来空气被老雕翅膀割裂的声响。这声音十分细微,如草叶摆动,似柳枝划水,但紫岚凭着狼所特有的灵敏的听觉,还是识别出来了。现在,是它转身迎战的时刻了,它应当以闪电般的速度扭腰转身,然后翻一个滚儿,仰面朝天,在雕爪攫住它腹部的一瞬间,以爪还爪,用狼爪夹住老雕的翅膀,在老雕坚硬的喙啄瞎它的狼眼的同时,以牙还牙,一口咬断老雕的脖颈儿。
紫岚必须把时间计算得十分精确,早一秒钟转身或迟一秒钟转身都会耽误战机。如果它早一秒钟转身,老雕会在最后关头看出它原来是匹还具有反抗能力的老狼,便会在距它还有半米高的上空及时扑扇翅膀,飞遁远方;如果它迟一秒钟转身,老雕的铁爪便会攫住它的脊背,使它失去反扑能力。
这真是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哇。
雕爪已触碰到它脊背上的狼毛了,是时候了,它铆足劲,扭动狼腰,借着大地那股弹力,奋力转身。以往,它的身体是那么敏捷,各个部位配合得那么和谐,脑子一旦出现动作意念,身体已自觉完成了。但此刻,由于过度疲劳,由于长时间躺卧不动,四肢显得僵硬,腰杆儿也失去了应有的灵活性,身体变得笨重而又迟钝,比预计晚了半秒钟才完成转身动作。这是生死攸关的半秒钟啊。还没等它将狼嘴和狼牙转到位置上,老雕那双骨骼凸起的铁爪就已插进了它右侧的肋骨。
它只觉得身上一阵钻心的、火烧火燎般的剧痛,忍不住惨嗥了一声。它想就地打滚儿或采取别的什么补救措施,但为时已晚;随着老雕金色的翅膀扑扇出一股飓风,它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被老雕的铁爪往天上拎,四肢差不多快离开地面了。
紫岚想:决不能任凭老雕把自己凌空攫起。它是陆地上的猛兽,离开了大地,就等于失去了力量的源泉。它拼足所有的力气,朝前面那片灌木林狂奔。只要能把老雕拖曳进灌木林,就等于将老雕拖曳进了坟墓,老雕那双威力巨大的翅膀就会失去作用。
这是场生与死的拔河赛。老雕急遽地扇动翅膀,拼命想把紫岚攫离大地;紫岚撑开狼爪,尖利的指甲紧紧抓住草根,抓住泥土和岩石,拼命想把老雕拖曳进灌木林。
地上飞沙走石,草叶飘零,一片狼藉。
离灌木林只有几步之遥了,老雕定是意识到了危险,一声又一声地啸叫着,翅膀扇起一团团猛烈的旋风。紫岚只觉得肋骨像要被拉断了,整个身体被提拉得像一张弯弓,四肢的关节像要被拉得脱臼了,它狂嗥着,挣扎着,用狼爪抠住地面上的草根和树枝,借着大地的力量,一步一步朝灌木林走去。它本来就是一匹衰老的母狼,又经过漫长的一昼夜的折磨,身心已差不多衰竭了。它是靠着肉食类猛兽那股强悍的精神力量支撑着,才勉强同老雕抗衡的。它眼冒金星,面前的灌木林和碧蓝的天空,远方宽广的草原和背后巍峨的雪峰似乎都在旋转舞蹈。它早就预料到自己这点儿残剩的生命和体力是无法把老雕拖曳进灌木林的。
它已耗尽了最后一点儿力气,它已支撑不住了,但它必须坚持住。它又向前迈了一步,将一只狼爪钩住一丛马鹿草根,刚把身体的重心移过来,突然,“砰”的一声,脚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脆嫩的马鹿草根禁不住重力拉扯,被拉断了。紫岚只觉得大地一阵颤抖,身体就已离开了地面,急速地升上天空。随着整个身体越飞越高,它产生了一种失重的感觉,难受得想呕吐,一阵昏眩……
高空那股又硬又冷的气流把它刮醒了。它睁开眼,整个尕玛尔草原像一块不规则的绿色地毯,铺在被大山拱围的谷地中;自己经常去饮用的那片臭水塘,变成一块小小的明亮的碎玻璃;一头雪豹在草地上跳跃,但看上去却只有七星瓢虫那般大小;它栖息了大半辈子的石洞,仅剩下一个模糊的黑点。它估量着自己的高度,差不多和高耸入云的日曲卡雪山那条弯弯曲曲的雪线平行了。那种难以忍受的失重感觉消失了,哦,老雕已停止了上升,保持着眼前这个高度,在向前飞行。
紫岚很明白,自己已身陷绝境。它被吊在高空,犀利的狼爪和狼牙都发挥不了作用,变得像绵羊一样软弱无能。它虽然还活着,但实际上已成了老雕充饥的食物。它是必死无疑了。它并不怕死,它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和老雕搏杀的,但它希望能和老雕同归于尽,可惜,它这一生的最后一个愿望落空了。它输惨了。它没能咬死老雕,为可爱的狼孙们消除隐患,反而要被老雕吃掉了。唉——
从飞行的方向判断,老雕是要把它带回自己的雕巢去,慢慢享用。老雕得意地鸣叫着,用一种胜利者的优雅姿势在飞行,飞得十分平稳。老雕是值得骄傲的,这不但解决了好几天的食物问题,而且活擒了老狼,充分显示了自己的力量,必然会提高这只老雕在其鹰类家族中的威望和地位。雪峰越来越近,那条弯弯曲曲的雪线,在阳光下变换着红黄蓝三种颜色,沟壑纵横的山脉金碧辉煌,空气中夹杂着一层细细的雪尘,刮在紫岚身上,冷彻心扉。
难道就这样乖乖地被老雕吃掉吗?假如此刻被老雕攫在铁爪下的是只草食类动物,早就在被凌空攫起的一瞬间吓破了胆,气绝身亡了。假如此刻被老雕攫在铁爪下的是普通的肉食类动物,如狐狸、红豺或狗獾什么的,恐怕也早就丧失了反抗意识。但此刻被老雕攫在铁爪下的是狼,狼是草原的精英,是野性的化身,更何况是匹饱经磨难、在险恶大自然里已铸炼成钢铁意志的老狼。因此,尽管已身陷绝境,紫岚并未丧失反抗意识。在狼的生存词典里,是没有束手待毙这一说的。狼习惯于反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难道就这样乖乖地让老雕来吃掉自己吗?紫岚想。不,无论如何,它死也要捞回一把。当然,现在它被吊在高空,无法施展扑咬撕抓的狼的本领,但老雕不可能永远把它悬吊在空中。老雕正在把它带回雕巢去。有了!只要一飞到老雕的巢穴,它的四肢一沾着大地——这完全可能的,老雕在回到自己的巢穴前一定会先把它扔在地上,啄瞎它的眼睛,啄破它的脑壳,啄穿它的肚皮——也就是说,它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在咽气前向可恶的老雕发出最后的致命一击。
老雕向一座悬崖飞去,渐渐地,紫岚看见在悬崖陡峭的岩壁间,在那棵长在石缝里的苍劲的松树旁,有一条菱形的石缝,石缝里铺着一层枯枝落叶和鸟类斑斓的羽毛;石缝前是一块平整的青石板,一条乳白色的云带缠绕在石缝间。紫岚断定,这就是老雕的巢穴。金雕习惯于在绝壁上垒窝。毫无疑问,石缝前那块平整的青石板,就是老雕啄杀猎物的祭坛。过了一会儿,老雕飞得离石缝更近了,紫岚看得更清楚了,那块青石板祭坛上白骨累累,还有凌乱的兽皮和羽毛。说不定,那堆白骨里就有它心爱的黑仔的遗骸!紫岚心里再度涌起一股复仇的激情。
离雕巢越来越近了,因为绝壁的阻挡,高空那股湍急的气流逐渐微弱,老雕也逐渐放慢了速度。十米……七米……三米……紫嵐全身的肌肉都缩紧了,尽量使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以防止在着陆时被老雕那股可怕的惯性带倒。它肋骨的伤口淌着血,仅剩的那点儿精力经不起再跌跟头了,只要跌跟头,它就有可能会晕死过去的。一米……半米……突然,老雕一仄翅膀,擦着青石板祭坛拐了个急弯,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又飞离了巢穴,飞离了绝壁。老雕一面飞,还一面发出焦急的憎恨的啸叫声。
紫岚明白了,是自己一系列的准备着陆的动作惊动了老雕。老雕发现自己从晕死状态中苏醒过来,害怕着陆后遭到反扑,所以在最后关头又改变了主意,放弃了着陆。
只要是在空中,老雕就永远占据着优势。
紫岚紧张地推测着狡猾的老雕会换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处置它。
老雕在山谷上空盘旋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紫岚感觉到,老雕的翅膀已不像刚才那么刚劲有力了,羽翼下呼呼的雄风也被徐徐清风所替代。老雕也累坏了,老雕攫住比自己身体重两倍的狼飞行,是坚持不了多久的,老雕的体力快耗尽了,也就是说,老雕会很快设法结束这场搏杀的。
紫岚的神经紧张到了极限。
老雕在向山谷左侧降低着高度。紫岚看见,谷底是一片乱石滩,裸露的岩石被一片荒草覆盖着,阳光被挺拔的山峰遮断,乱石滩显得十分阴暗荒凉,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老雕兴奋地啼叫着。
蓦地,紫岚像触电似的痉挛起来,它悟出了老雕飞来乱石滩上空的意义。
老雕决没有带它来遨游天穹的雅兴,老雕是想把它从高空中摔下去,将它摔死,然后,再安安全全地来啄食它。
老雕之所以刚才在雕巢前没有把它从高空中扔下去,是因为雕巢的绝壁下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怕摔下去后不易寻找。现在,山谷底下是片乱石滩,不愁找不到摔成肉饼的它。
是的,紫岚一定会被摔成肉饼的。从如此高度的空中摔下去,绝不会有生的可能。别说是砸在坚硬的石头上,即使落到柔软如丝的草地上,它的五脏六腑也会被震成碎片的。
好毒辣阴险的老雕哇!
紫岚奋力侧转身体,想用狼爪抓住老雕的胸脯或翅膀,但它在空中没有力量的支点,四肢狂舞乱摆,却什么也没能抓到。
老雕停止了飞行,那双金色的翅膀像对风帆,任凭高空的气流刮着它滑翔。
紫岚知道,这是一个要把它扔下去的信号。
生与死就看这瞬间的变化了。紫岚把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两条后腿上,猛地往上一蹬,恰好将一条后腿从老雕的腹侧穿出去,钩住了老雕的脊背。就在这时, 老雕猛地松开了攫住它脊背的那双铁爪,紫岚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像被卷进旋涡的树枝,在往下堕沉。它只能紧紧地屈起那条钩住了老雕脊背的后腿,这真是名副其实的垂死挣扎。高空中那股强大的气流把它刮得东摇西晃,狼爪是无法像雕爪那样抓稳东西的。它已支撑不住了,这局面顶多只能维持两三秒钟,它那条悬挂着自己整个身体的后腿便会因麻木乏力而脱离老雕的脊背,然后,笔直地坠落在谷底的乱石滩。
这时,老雕只要摆动身体,或者做个翻飞、侧飞、大旋转、直线升降等特技飞行动作,就立刻可以把紫岚从自己身上甩掉,从而结束这场残酷的搏杀。但在这紧要关头,老雕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它愤怒地啸叫一声,俯下头来,用坚硬的嘴壳猛啄紫岚的眼睛。也许老雕认为,紫岚会忍受不了眼睛被啄瞎的巨大疼痛,而松开那条钩住它脊背的狼腿。老雕毕竟是卵生动物,其智力终究比不过哺乳动物狼的。
紫岚在老雕尖利的嘴壳啄中自己右眼的一瞬间,趁势用两条前腿钩住了老雕的脖颈儿,另一条后腿也钩住了老雕的脊背;它的一只眼珠子虽然被老雕啄出眼窝了,疼得它浑身抽搐,但它以超凡的毅力忍住了,紧紧地用四肢钩抱住老雕。
老雕这才想起应当在空中做一些惊险的特技飞行,摆脱掉紫岚的纠缠。老雕一会儿敛紧双翅,从几十丈高空直坠地面,在临近地面两丈来高的时候才又突然展开翅膀,掠过岩石飞升天空;一会儿收敛一只翅膀展开一只翅膀,摆动舵一样的尾羽,让身体像陀螺似的在天空中旋转;一会儿上下翻飞,左右摇晃……但已经迟了,紫岚将自己的身体和老雕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就像热情拥抱着的情侣,任凭老雕怎样折磨,再也不放松了。
老雕又朝紫岚的左眼啄去,紫岚的左眼窩迸出一汪鲜血,湛蓝的天空消失了,飘飞的白云消失了,世界变得漆黑一团。它疼极了,趁老雕啄它左眼时相对平稳的飞行姿势,它张开狼嘴狠狠朝上咬去。它的眼瞎了,它没咬中老雕的脖颈儿,它咬偏了方向,咬住了老雕的一只翅膀。老雕猛烈扑扇翅膀,朝紫岚的脸上、头上狂啄乱戳,紫岚的鼻子、耳朵和两颊被啄得稀烂,衰老的狼牙也被老雕强有力的翅膀摇落了两颗,嘴角豁裂了,但它紧闭着颌骨,拼命噬咬,只听“咔嗒”一声脆响,老雕的那只翅膀被咬断了。老雕靠一只左翅膀无法在空中保持平衡,歪歪斜斜向地面坠落。
“砰”的一声巨响,紫岚紧抱着老雕坠落在阴暗而又荒凉的乱石滩上。紫岚处在老雕的下方,它的脊背先着地,正好砸在尖尖的岩石角上,所有的肋骨都被折断了,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但四只狼爪仍紧紧地拥抱着老雕。
老雕也摔死了,它那只左翅膀最后扑棱了两下,便停止了挣扎。火红的夕阳下,那只金色的翅膀直直地、僵硬地伸向天空,犹如一块金色的墓碑——这是老母狼紫岚的墓碑。
这时,山麓那个冬暖夏凉的石洞里,在媚媚幸福而又痛苦的嗥叫声中,五只狼崽呱呱坠地了。其中有两只是公狼崽,一只毛色漆黑,一只毛色呈紫黛色,长得特别像黑桑和紫岚。但愿这其中一只将来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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