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颗星星落下来

时间:2022-02-25 14:49:01 

童子

有一个人,他是那么喜欢仰望天空,尤其是有星星的夜晚。

“天上的事物更神秘可爱。”他这么说。他是一个孤独的人,几乎没有朋友。他住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沉思和仰望。

他有很多好习惯,比如不看电视、不抽烟、不喝浓茶,过马路的时候不闯红灯。他喜欢读书和一切能引起思考的行为。

他的朋友真的太少了,有一只喜鹊偶尔会来他的窗口拜访他,那时候他就会撒上几粒红得发亮的豆子招待它。

他喜欢喜鹊,因为喜鹊也算“天上的事物”。喜鹊住在一个通信塔顶上,那是它所能找到的最高又最好的住处。这证明它确实和地上的事物有所区别,因为住在比通信塔更高的大厦里的人,日常出门不过是回到地面上老老实实地走地上的路,而乌儿,它们走的是天上的路。

有时喜鹊会陪他一起仰望,天上也有它喜欢的亮晶晶的东西。它张望的时间更长,令人摸不透它到底在想什么。

他越来越多地在夜晚关注星星,并买了一个大号望远镜,让自己的心随着镜头,饶有兴趣地在星群中游走、寻找、一一辨认,并在心里和星星们打招呼。他觉得星星们就是自己遥远的朋友。

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前一天晚上注意了很久的一颗星星,今天晚上在视野里稍微大了一些。他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前一天特别注意到它,也许,它看上去比别的星星多一条星芒?

他认真地看着这颗星星,真的,它好像知道他在看着它,轻轻地闪了一下。

“它为什么会变大一点儿?是因为它知道有人在看它,所以想让自己更容易被看到吗?我是第一个有意识地看到它的人吗?”他想。

“你好!”他和星星打着招呼,虽然距离非常遥远,但是他知道自己是在对这颗星星说话而不是别的星星。他想,它也知道。他想象着自己的这句问候已经抵达遥远的星群中间,引发了一阵轻微的光的涟漪。它们都在倾听,但是只有收到问候的那颗星星最为开心。

又过了几天,他拿起望远镜,感觉它又微微变大了些。

他沉思起来。

“毫无疑问,它正在向这里落下来。”他想,“也许是因为我特别注意到了它,所以它也特别注意到了我,于是想要成为我的星星。”

他把望远镜举到眼前,再次确认了一下。他只看得见它一闪一闪的,却无法看到它更多的特点。“难道是比别的星星多一道星芒?”他又想起这个。也许,是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联系。反正从这以后,当他的目光注意到它时,它便会微微地闪哪闪。

“这颗星星正在为我落下来,所以它不再是一颗陌生的星星。”他想,并且开始认真地想象这颗星星的不同之处。

“它几乎是圆的,但有几个凸起的角。”有一天他这么想它的外表。

“它的光长长短短的,颜色也变化多端。”有一天他这么想它的光芒。

“它一定很开朗,喜欢大笑,笑的时候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有一天他这么想它的声音。

“它有自己的小房子,晚上出来闪烁,白天的时候就回到小房子里去。”有一天他这么想它的生活。

“它怕热,但不怕冷,也不怎么怕小狗,因为它也喜欢小动物。”有一天他这么想它的习惯和性格。

“它住在天狼星和半人马座阿尔法星之间,我那天看见了它,一定是很有缘。”最后有一天他这么想。

它落得很慢很慢,然而现在他不用望远镜,也能清晰地看出它比原来大了。那颗星星映照在他的眼睛里,成了与众不同的一颗新星,一个新朋友。他在白雾起时的湖畔看它,心里好像有小提琴的曲子清婉流淌,它在他的心里翩翩起舞。雾中看不清周围萦绕的朦胧夜色,但是头顶的星空却异常灿烂。

他不过是人群中的一个普通人。他没有特别漂亮英俊的外貌和过人的才华,没有娶妻生子,也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他那么孤独、沉默、缺少朋友——但是他将拥有一颗星星。

在天狼星和半人马座阿尔法星之间的,一颗正在为他落下来的星星。

时间一段一段地,过去了很久。

这颗星星还在继续下落的过程中,即使它落下来的事实已经越来越明显:夜晚的星空里它最亮,渔船上的人看见了,山谷里的人看见了,平屋顶上的人看见了,松林里的猫头鹰也看见了。最后这光芒在白昼里也能看得见了。注意到这件事的人们会谈论起它,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什么由它引发的事情——人们的生活中总是有更多大大小小的事值得去关心。

他已过中年,但是仍然忍耐着孤独,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耐心地等待着那颗落下来的星星。他只愿意独自喜悦,在喜悦里注视着它。

终于有一天,这颗星星落在地面上了。落在他所在的那座小城时,正是黎明时分。

他整整一晚都在窗前眺望,毫无睡意。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并不在乎牺牲一个夜晚的睡眠——如果他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这样坐一夜的火车来看望他,他也愿意为此耐心等候一晚。当它快要落下来的时候,他立即推门而出,奔跑起来。

它终于落在地面上了,这是一天里最好的开端。许多人从睡梦中惊醒,听见一阵悦耳的声响,看到了惊醒他们的窗外的光。人们穿着睡衣纷纷走出家门,走到光的闪耀之处。

他早已经在众人之前来到了星星的面前——就是那一大团雪亮的光之前,在心里和它互相问候。

“你好,終于等到你了。”他激动地期待着星星以它的方式做出回答。

那团雪亮的光芒发生了一阵颤动,好像有扇门打开了,从光芒中走出一个人来。雪白明亮的身影从光中脱离,渐渐清晰,看上去非常熟悉,就像他早已熟悉的这颗星星本身。

“这是一个魔术表演吗甲”人群中有个人问。“我猜是新型的飞行器。”有个人回答。“这里要开一座游乐场吗?”另一个人问道。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嗡嗡地谈论着,没有几个人意识到这是一颗落到地上的星星。

他们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人们为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欢呼起来,“多美好!”人们想,“或许这是一个节日。”然而他们两个人早已热泪盈眶。

“我的朋友,我们终于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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