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的不是某个人,而是回不去的曾经",这是好友用作签名的句子。
不得不说文字总有种奇妙的力量,当我遇上这段文字,过往的种种,那些记得的,记不得的,全然涌起。
原来,那些我以为忘记的都在我的内部久住着,从未遗忘,只是恍惚。
记忆的缺口一经打开就再难堵上了。所以近来的日子,回忆便成了我的一门课业。那些春时的明丽、愁云以及细雨都自我的近边离开,回忆刻满了香樟的叶子,经风拂落又碎了一地,有人群过时,它们又自顾自地爬上来人的裙摆、袖口以及发端。它们就是这般在我触目的地方,肆无忌惮,向我摆手,朝我问好。
可我愈发的回忆,回忆便愈发的纷乱。哪些是梦里的,哪些是听来的,哪些又是我实历的,一概不知。它们只管自己的纷纷,全然不理会我的烦忧。
周末,天气一贯的阴沉,日头躲在如墨掺水的群云里,发着不见力气的毫光。自学校回家的旅程几乎贯穿了大半个上海。初时,还有埋怨,无非学校太远,交通又不便。日子久了,反倒觉出其中的乐趣来,尤其是从长江大桥上,望见那座岛的样貌时,便是自心底的快乐。当我望着这座被苍翠披盖的小岛,我明白这里是我记忆初始的地方,一切的纷纷都在这里扎根。
下了铁皮的巴士,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外婆家的住处,典型的农家院子,屋子前头种了几行蔬菜,一落青葱,还有两棵长着深绿叶子的桔子树。两位老人对我的来访显然不曾意料,拉着我说了许久的话。
老人最爱说的无非就是往事了。正合我意,也算是我一点不堪的私心了。往事从我父母的结合讲到我的出生。记忆在这个时候才无比清晰地爬上心头。
小时候,同比我大三岁的表姐住在外婆家。那时候是夏天,天热极了,小孩子玩闹的心性都被火一辣的日头蒸得颓然,只有无力地在桌子上翻滚,外婆拿了把扇子轻轻地摇,我们便艰难地睡。
好在一天除去中午,其他的辰光总还算舒服的。特别是快夜时,外公总会从水井里拿出吊了逾半日的西瓜,宽厚的菜刀切出瓜皮裂开时的清脆以及空气里的甘甜和冰凉。这时我和表姐总会岔开双脚立着,朝着田间的一块孤石,吐出黑亮的瓜籽。入夜时,总是人声最鼎沸的。人们各自从家中端了坐椅,对着夜色乘凉。而我在这时候总是困极了的,听着大人们说话时的热闹便沉沉睡去,醒来时,一天总又已经开始。
当然,父母不在的日子,我也不能一直在外婆家里住着,总也得在祖父母家过上几日。外公说,每次送我去时,我总一个人跑到路边望着他的离开。他看到我眼底的可怜,每次,离了半路,总会再折回来,买根棒冰,送到我嘴里,才肯再离去。
回忆总是费时的,母亲电话问询我的归程时,已经午后很久了。外婆唤我快些回去,莫让母亲盼望。我应了,道别离开。走出很远回望时,那长年低矮的桔子树下,站着两个佝偻的身影,似乎从我幼时就一直这幺站着,从未离过片刻。
我朝他们挥手,他们也朝我挥手。若我再朝他们挥手,我知道,他们定也会再朝我挥手。
我想是时候该把我那些纷纷的记忆写下,提醒我,那些在我先早岁月里行过的生命和他们的苍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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