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开春以来,我经常与好友一起,穿过车流拥挤的宽阔马路,逃离喧嚣浮躁的“文明”闹市,去郊外的一片田野里漫游散步。说是田野,其实并不尽然。那只是一片被国家买断还尚未重新安排的荒芜土地。只有那一行新竖一起来笔直延伸远去的高一压电线杆,在提醒着人们,这里不久就要旧貌换新颜的。
蜿蜒曲折的田间小道,像地图上的地界线一样,把这片土地分割成好多个“诸侯小国”。有失管的果园、破烂的房屋、废弃的砖瓦窑、临建的羊舍,还有几弯沟壑,里面竟蓄满绿水,水面平静得像个熟睡的婴儿。
一抹细稠茂密小树林,挡住了视线。本以为该收步回返了。不想小道却没有终止,似一曲封闭的长廊,直一插林中。走在里面,遮天闭日,凉嗖嗖的,非常惬意。路旁还存留着几处人们席地坐过的痕迹。我们也就顺势坐下小歇了一会。
走出树林,竟如世外桃源,是另一番养眼的景致。宽广的平地上,尽是绿油油的麦苗。微风细浪,一派生机。好久没看见过麦田了,这景色着实让人陶醉忘返。于是,每次来散步,都必到小树林的长廊里徜徉歇息,然后再去领略那难得的田园风光。
麦苗由低到高,到吐穗,再到泛黄。节气也由清明到立夏,再到小满。最近一次去,金黄的麦浪竟全部消失了。我们知道芒种已过,自然是被收割了。有的地方麦茬已被打掉,那是复播过的痕迹。看来,这些刚刚失去土地的人们,实在不忍心看着土地白白撂荒,能种一茬是一茬。但又不敢全种。担心某一天会有挖土机突然开进来,食了他们的老本。
虽然没看到他们收割的场面,但能想象得到收割机的轰鸣声、收获者们匆忙的身影和忐忑不安的心情。也几乎是同时,脑子里闪现出许多我所经历过的麦收记忆。
二
最早的记忆既单薄又模糊。只有几家庄户人家在合伙收麦,人不多。比较清晰的镜头画面仅存下一个:父母与其他几个大人,已经割到地中间去了。奶奶蹲在地头费劲地割着地角。旁边放着一篮卷子馍和一瓦罐红豆米汤。我一个人悄悄地在附近找蚂蚁窝玩。按时间推算,那应该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事。属于互助组时期。
合作化初期,我还是顽童。只知道麦收是一年最紧张的时期。多半个月看不见父母的身影。他们早出晚归,三顿饭都在集体的灶上吃。天不亮走时我还未醒,晚上回来时,早已睡熟。一天,奶奶领我去了集体的灶上玩。一位大娘给我端来一碟凉拌蒜苔与半个白蒸馍。我刚要伸手,就被奶奶挡住了。说咱们不上灶,一会回家再吃。
七八岁的时候,我开始参加拾麦的行列。那是把丢洒在地上的零散麦穗捡起来绑成把,然后拿到场院里论斤计分。第一年拾麦,我几乎每次都是最少的。羞于见人,也总是拖在最后才去过称。大概到了十岁,便正式成了割麦队伍中的一员。开始只割一拢,家乡的土话叫“一个腿”。母亲手快,在前面领行,常常是她替一我割了半个腿。我是割几镰,往前跑几步。就是这样,不到半晌的工夫,腰就疼得直不起来。我喊疼时,大人们就取笑,小孩哪有腰呢?麦收除了腰疼,最大的痛苦就是睡不够。早上睡得正香,就被从梦中硬拖起来,糊里糊涂地跟着大人下地。晚上收工一边走,一边就打起了瞌睡。一进家门,便蹬掉鞋,倒在炕上一动不动了。刚开始割麦时,不会用镰刀,不是伤了手,就是砍了脚。哭过,闹过,不想干过。但都无济于事,只能煎熬着继续割下去。
麦收打场比较割麦而言,算是轻松的活儿。早上,跟着大人来到打麦场,帮助把麦个子中间的“腰子”解一开。大人们再竖着拢起来,让太阳晒。回去吃罢饭后,套一上牲口拖着石磙在上面碾压。我们小孩只是当粪倌。即准备好接粪的家什,掌场的把式一声吆喝,便冲上去把家什对准牲口的屁一股。如果去得迟了,或没对准牲口屁一股,就要挨骂。做得得体,掌场人会夸奖,这娃能行!这时节,杏儿已经开始熟了。几个粪倌便轮流去偷着摘杏,回来分给大家吃。这时候,欢声笑语便随处可见。碾场期间,有翻场、擞场、起场三道工序,那都是大人的事儿。起场后,麦秸码成垛,粒壳推成堆,便开始了扬场。小孩儿只是打下手,哪个眼里有活手脚勤快,大人就喜欢爱见。每每到麦假期满开学时,我们便拿着一张表格让队长签字。这时候队长挺严肃的绷着个脸,一本正经地问,你让签好还是不好呢?表现又不积极!不过,落笔倒挺大方。不管平时捣不捣蛋,一律签上一个大大的“优”字。
直到后来辍学务农,我才知道打场的活儿并不比割麦轻松。第一次翻场,就给了我个下马威。石磙碾过两遍后,要把麦秸整个翻过来,碾另一面。麦秸摊得很厚,用木叉兜底去翻,力气小了根本不行。当然还要有技巧。我是既无力又不会用巧劲。所以,没把麦秸翻过来不说,还把木叉给弄折了。堆麦垛的活也难干。麦垛既宽又高,麦草从下往上扔,越高难度越大。看别人干得蛮轻松潇洒。可自己干起来,完全不是那幺回事。一次扔得少不说,还扔不到位。上面的老农就喊叫,再鼓劲,往中间扔!于是就咬紧牙,憋一口长气,再用一猛劲。终于能扔到位了。但一阵子下来,小肚肌一带就像刀割了一样生疼难受。扬麦时踩风车也是个力气活,尤其需要持续的耐力。两三个小时下来,两条腿酸疼发软得一点不听指挥,就像不是自己的腿一样。接下来便是把扬干净的粮食入库,这就需要小伙子扛麻袋。农民最看不惯偷奸耍滑的人,而一些力气不及的人往往则被误认为是偷奸耍滑的。因此,到扛麻袋时,都会争先恐后地去干。上一页12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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