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黄昏吧,我第一次听到“眼保健操”的曲调。低缓,平静,一如当时入酥的斜阳,小小的我,在那时,就因为这声音,提前进入了小学。
那时在老校。依稀记得,为雾所萦绕的初春,潮一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淡薄如丝的小雨,带着点点的寒意,只钻进衣袖,似有粘一稠之意。天空定是被蟹灰色的云所遮掩的。
老校建在一个山脚,棱石作屏,青山为依,一颗数百年的老榕,立在山顶,倾天的枝叶,使得一侧的天,被这浓厚的绿所覆盖。而另一侧,偌大的湖托起了老校的一大半。湖面上,有雨滴泛起的波纹,有青鱼吐出的泡沫,而和风一过,一切又似未磨之镜,消了无痕,只留一片泛着釉彩的绿兀自幽深。山和水之间,那排从民国走来的灰瓦白墙而成的两层小楼,倒像是画中的陪衬了。
“眼保健操”的歌声,就是在这时让我记住的。我总是爱在下课疯玩,铃声一响,还在很远的地方,这时候缓缓地传来了。似有催眠的意味,那温和的声音标准地念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我的脚步也放慢了下来。雨还在下着,一毛一茸茸的帽子上沾满了细密的雨点,闪着淡淡的银光,一抖,溅满的脸蛋,凉飕飕的。不懂音乐的我,就被这似是二胡的声音轻易的折服了,没有原因的,淡淡的哀伤。又疾步向着教室赶去,淡淡的歌声,雨中小小的身影,镌刻在脑海之中,一晃好多年。
然后,记忆似乎出现了断层,再与“眼保健操”有关的,就到了三年级时候了。那时我就安分多了,这声音更多在教室里听到了。
老师在讲台上认真地盯着我们,我也和众人一样,用手遮住了眼。然而我是耐不住黑暗的,总喜欢,将手拉开一条缝,偷偷地睁开眼,像个小偷似的,贪婪地看着窗外的情景。那时是晴日,可以看到不满外墙的爬山虎,顺着窗洒下几片绿叶,一缕缕阳光带着朝气洒了进来,更多的则被爬山虎给挡住了,只看到嫩绿的亮影。
然后偷偷地把目光收回,在教室里,观察同学们的动作,一张张稚一嫩的脸上,写满了认真,一丝不苟地做着每个动作,这时心中就有一丝窃喜和满足之感,也说不上来。接着看看老师,刚擦完黑板,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又捋了捋额头几根花白的发,似乎是叹了口气吧。不过老师很快抬起了头,我心一惊,似乎感觉被发现了,马上认真地做起了操来。
再后来,歌声没断过了。晨钟暮鼓,年复一年地行进着,都说年少不知愁,可我却喜欢在这闭眼的五分钟里,回忆曾经的自己,在怎样的位置上,做着这同样的动作,那时是晴是雨,那时陪我走过的人,不知他们,现在还好吗?或许反复的回忆,才能让我充实起来吧。
前段时间,听闻有人质疑“眼保健操”的功效,并提出要取消它。这里,我不想去辩驳什幺,因为所谓的中美学生的近视率,根本没有什幺可比性。
就当是恳求了,诸君,我真的不希望这曲声音停止。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没有任何的记忆,能和与它有关的那样,毫无杂质,澄澈空明。
只为了这份澄澈,我也希望,这声音能够,一直唱下去,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