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岁末,我从外面购物回家进入楼道,望见上面拐角处一位老婆婆和一位中年汉子似乎发生了争执。老婆婆发现有人入楼,甩下一句狠话便往上走:“我出钱,你们到酒楼订一围行了吧?”那汉子听了也不答话,扭头悻悻地下楼与我擦身而去。那老婆婆我认得,住在比我家更上两层楼。二十余年前这幢宿舍落成时,彼此一起迁入。尽管我至今不知她尊姓大名,但那幺多年来大家在这幢没有电梯的楼房里上一上一下一下难免经常“狭路相逢”,早已混得脸熟。每次我见她步履蹒跚总是招呼说:“阿婆,慢慢走!”她则含笑回应:“阿叔,多谢!”不过近二年我俩在楼道相遇时,她常抢先招呼:“阿叔,慢慢走!”我意识到随着楼道的陈旧自己也在日渐老去,即使在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眼里亦已成了需要关照的对象。由于有这般邻里交情,待我赶上与她平行时便不揣冒昧询问刚才发生了什幺事。她回答:“那是我儿子,他们要到我这里吃一团一年饭,我那幺一把年纪实在做不动了,宁愿出钱让他们到酒楼去订一围,他们还不高兴!”我听了默然,心里浮起理解和同情。因为近些年常听到熟人上酒楼吃一团一年饭,初时我总称道他们生活富裕,但对方解释主要是人老了准备一顿一团一年饭太吃力,而来一团一年的子女吃饭后抹抹嘴巴走人,留下碗盏狼藉的残局还得老人收拾。于是就下狠心,“勒令”子女以后过年到酒楼订餐埋单,老人落得个干净轻松。印象中传媒每年都要醒目地报道酒楼一团一年饭订爆消息,以此表示经济形势一片大好,其实并不尽然,别忽视另一个因素:城市日益老龄化了。由此,我还想起千里之外的父母。自四十多年前我南下羊城工作后,少不了常回家看看。待成家有了孩子后,常趁暑假携妻带儿回去探亲。家乡的亲友笑称我有孝心。我自己也就不无得意地解嘲:“我的收入一大部分投资铁路了!”直到父母去世清明时节我返乡扫墓,听老家嫂子不经意间说起一件往事让我大为震惊。她说当年父母接到我即将合家返乡的信函,总是发愁道:“哎哟,天那幺热他们一家又要回来了──”震惊之余,我仔细回想,父母真得发愁。因为大热天对年老体衰者特别难熬。兼之当年住的是旧平房,没有自来水,也无煤气灶。平添三四口“远道来客”,不但饭菜要加量改善,还有每天一大家子的洗澡水得由老母亲在蒸笼一样的厨房里围着蜂窝煤炉烧。出于父母的善良和对儿孙的喜爱,他们不忍拒绝小辈回家“尽孝”,而将力不从心的苦恼掩盖在笑脸之下,可是我却浑然不觉……有了这些经历和体验,我再看某些晚会上的表演唱《常回家看看》,颇不以为然。不说别的,就说“爸爸张罗了一桌好饭”吧,对于老头儿来说当“马大一嫂”(谐买、汰、烧,“汰”方言“洗”的意思)做出一桌好饭谈何容易。上述老婆婆一年做一次一团一年饭都做不动了,要老头儿常常张罗一桌好饭人何以堪?我猜度这歌曲作者尚年轻,仅根据空巢家庭的老人想念子女的这方面心情进行创作,好像只要带点礼品拖儿带女回家看看,帮父母“刷刷锅子洗洗碗”,父母就能快乐无比地奉献好饭。这不,歌舞结束时老少三代一齐登台,跳跳蹦蹦营造欢欣气氛。但这并非现实。由于自然规律和历史原因,父母一年不如一年日益衰老的烦恼,这病那病缠身的痛苦,以及居住条件简陋所带来的不便,都急需给予关心。据我观察,当前子女成家多在老人支持下住上带电梯的新楼,而不少父母仍在福利房黑乎乎的楼道里“跋涉”。套用坊间我国“城市像欧洲,农村像非洲”的嘲谑,如今是“子女住得像欧洲,父母住得像非洲”。为此,这则表演唱如再在晚会上演出的话,建议最好添加下列内容:“我们回去张罗一桌好饭”,“父母有病痛赶快陪他们就医”,“居住条件差尽力帮助改善”,“经济有困难送上一个红包”……不知老年朋友以为然否?
文章来源:中新网由网友lbx提一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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