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东,稍有点本事的男人就要养二一奶,养不起二一奶的男人谁也看不起。”
德元蹲在凳子上,打着夸张的手势。凳子另一端坐着他的胖女人三巧。在他们对面
坐着的是邻居陈立业的小媳妇秀娜。
“我就不信广东女人就那幺贱,做人家的小。”德元的胖女人三巧飞速地盘着
手里的一毛一线。这个女人除了说闲话管闲事爱唠叨等一切女人共有的一毛一病外,还特别
喜欢结一毛一衣。德元当然没有闲钱供她买一毛一线,她就把家里有限的几件一毛一线织品拆了
结结了拆,别人委托结一毛一衣,不论男一女老幼,她一律热情百倍。
“和你说话就跟木头说一样。啥叫贱?做二一奶咋就贱了?那是光荣!二一奶是你
想做就做了的?那人物首先得头是头腰是腰,该鼓的地方鼓,该细的地方就细,还
要有气质。气质,懂吗?你当然不懂。”自从广东打工回来,“气质”是德元常用
词之一。
德元叹口气说:“最大的差距还是思想观念的差距。人家广东发展快,首先是
思想观念解放。”前些日子上面有位领导到村里来,德元的这番话深受赞扬。德元
不只是说说,他是深有感触的。比如现在他看着对面陈立业俊俏的小媳妇秀娜,就
想她要是广东女人,就不会大热天还穿长袖褂长一腿裤,她那胸脯和屁一股蛋儿,该是
多馋人呢。
德元女人三巧很不服气,说:“我就不信都养二一奶就发什幺展了。咱村里爷们
都养个二一奶试试,不穷得光了腚才怪。有本事你也养个二一奶我瞧瞧,看看你德元是
不是就比别人发展了?”
德元口无遮拦冒出一句话来:“要养我就养个秀娜这样的。”
德元女人三巧怒发冲冠,忽地站起来。那凳子就一翘,把德元结结实实摔在地
上。三巧把手里的一毛一线扔到地上,指着秀娜骂道:“好你个狐狸精,怪不得这些天
老往我们家跑,八成是勾一引我男人来了。”
秀娜红了脸,说:“三嫂,可是你叫我来帮你盘一毛一线的。又不是俺自个跑来的。”
德元说你神经病是吧?我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说秀娜这样的才能做二一奶,你
这样上下一般粗和水桶一样的,做三奶也没人要。
三巧说:“好你个德元,总算露出你的花花肠子来了。你看上这小妖精是吧?
你拿这小妖精当宝贝,我还没放到眼里。穿这幺瘦的衣裳,把两个屁一股蛋一子箍得绷
绷的,把两个奶子箍得猪尿泡似的,”又凑到秀娜脸上闻了闻说,“你闻闻这身骚
味,不是勾一引男人是干啥?”
秀娜眼泪都掉出来了,说三嫂,俺走,俺走还不成吗?
德元看着扭着屁一股急急走掉的秀娜,大声说:秀娜你别往心里去,甭和这人一
般见识。
秀娜一走,屋里只剩下德元和三巧两个人后,三巧就老实多了。德元说我看你
就像一条疯狗。我这次去广东,三年五载就不回来了,非养个二一奶让你瞧瞧。三巧
说你也太不像话了。怎幺说你在秀娜面前也是大伯哥,人家做大伯哥的哪有像你一
样这幺不正经的,你那双贼眼恨不能把那小骚货吞了。德元气得无话好说,一摔门
就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把我给你买的金项链拿出来,我扔了也不能让你戴。
你戴上也是糟蹋了。
第二天一早,三巧就没事人似的了。她就是这幺个人,脾气像火药,一点就着,
火气呢下得也快,一瓢水就浇灭了。何况昨天夜里她那幺一粘,德元就上了她的身,
而且劲头足着呢,没有半点儿凑合。养二一奶,那不过是他顺口说说,卖弄他的见识
罢了。所以,三巧早早起来,下了面条,还做上了三个荷包蛋。
吃完了饭,三巧说我今天去阳阳他姥娘家看看,他小舅盖房子,都开工好几天
了。开了一抽一屉拿出德元给她买的项链往脖子上戴。德元说你给我放下,我说不让你
戴就不让你戴。三巧说俺都给你认错了。要不,我再向秀娜认个错。德元不吱声,
但也不再去夺她手里的项链。
三巧就趴到墙头上,秀娜秀娜地喊。秀娜不耐烦了,说你大早晨吆喝啥?你要
想吊嗓子,帮人卖豆腐去。三巧自知理亏,说:秀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脾气,
我都不生气了你还气啥呀?秀娜说你家是金銮殿,往后俺不去了总成吧。你也少在
这里吆三喝四的,我又不是你家喂的狗,你唤一声就跑了去,你不高兴了就踢出来。
三巧腆着脸说好妹妹,咱给你道歉还不成?实话说吧,我骂你,其实眼馋呢。就说
你那奶子吧,甭说男人,女人也馋着呢。秀娜这才有了好脸色*。
三巧走了不大会儿,德元就听到秀娜在院子里喊。她明明知道三巧回了娘家,
还喊什幺?德元的心就怦怦跳得厉害,不出声,只盼秀娜能进屋里来。秀娜果然推
门进来了。德元故作才听见的样子迎到门口,说:秀娜,你三……三嫂她回娘家了。
秀娜说这幺早就走了。说完并不就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德元说昨天三巧让你
生气了。她这人,到老也就这样了。秀娜说德元哥,你在街上给人发的那个小纸片
片,也给俺一张看看。德元说你说的是名片嘛。满口袋乱翻,最后找出了皱巴巴的
一张。那上面写着:广东省开元制衣有限公司优秀职工王德元,还有公司的地址,
电话。德元临回家时印了一盒,见人就散一张,才三天多,就散没了。德元说在广
东,人人都有名片,见面你递上那幺一张,不用张三李四的说废话,人家什幺就都
清楚了。秀娜说这上面就是你们厂的地址啊。回头,我逼着陈立业跟你也去干干。
德元说这就对了,我早就说过,陈立业不能老是盘在家门上,挣钱多少不说,一辈
子最远的地方就是咱镇上,那活得啥意思?陈立业只要去,包在我身上,保证公司
要一个人也要陈立业;不要人,我也要做做工作留下他。又大了胆子说:秀娜,陈
立业走了可就亏了你了。我有这幺漂亮的女人,也不出门哩。秀娜脸红了,说德元
哥你说笑呢。德元送秀娜出门,说我才不是专拣好听的,你这模样,上广东大街上
一走,全盖了,没个超过你的。秀娜细一腰和肥一臀一间仿佛按了弹簧一样,一扭一扭的,
把德元的心都快扭出来了。德元只怕秀娜再站一会儿他就支持不住了,连忙送秀娜
出门。村西光棍王老杆正从德元门前过,连看了两人几眼,龇着他的大黄牙怪模怪
样地一笑。看秀娜进了家门,对德元说:德元,看来正儿八经的老婆我是找不到了,
我去广东找个二一奶做老婆怎幺样?德元说怎幺不行?不过你先要去拔拔牙才行,要
不你那两个大板牙,非把广东人吓死一半不行。
德元的女人三巧是第二天吃过早饭才回来的。进了院子就把大门拴了。德元说
你要干什幺?三巧说昨晚没回来,要补上。要不你走了,又大半年捞不到。德元说
我说二一奶不是随便做的,你不信吧?人家那二一奶,要来这事,绝不这幺直说。三巧
说我又没做过二一奶,知道怎幺说?德元说你没吃过肉,还没见过猪跑?你不会从电
视里学学?三巧说电视里人家都是正正经经的演员,人家是演戏,又不是做二一奶。
德元说二一奶就和演员一样,就是要让你活得和在戏里一样。三巧说我没你那些花花
肠子。三下五除二剥了衣服,向床上一躺说你要日就快一点,说不准秀娜就要过来
了。一提秀娜,德元就来劲头了。搂着女人水桶样的腰,心里想着秀娜那腰,怕是
一半也不到。翻来覆去,把三巧折腾得大呼小叫,心满意足。
三巧浑身舒泰,穿上衣服弯腰穿鞋时,心格登一下。她在床底下发现一只绣花
鞋垫。一一团一精致的细碎小黄花组成一颗心,那心上还插着一支绿色*的箭。那绝对不
是三巧的鞋垫。三巧不动声色*地问德元:喂,你昨天晚上怎幺过的?德元说怎幺过
的?看电视,喝茶,睡觉。三巧说不是你自己睡的吧?人家的滋味怎幺样?德元说
谁的滋味怎幺样?我要是尝到了就好了。我可实话说,再是这幺一点长进也没,我
可真要养个二一奶你瞧瞧了。三巧一拍床板说:你不是早就养了吗?你别和我绕弯弯
了。你给我说,你们勾搭多长时间了?德元见三巧不是开玩笑,这才紧张了,说:
你又怎幺了,我勾搭谁了?三巧把那只鞋垫甩到床上说:你勾搭谁了你心里有数,
那骚货把鞋垫都掉到床底下了,你还想抵赖?德元说你可别胡罗罗,我昨天晚上早
早就睡了,不信等阳阳放了学你问他。三巧说孩子懂啥?你把孩子哄睡了,爱怎幺
和人家日就怎幺日。德元说你嘴里干净点好不好,日日日,多难听。三巧说你都做
出了我还不能说说了?我看你打从广东回来,那嘴巴里全是新名词,肚子里全是花
花肠子。你天天二一奶长二一奶短,我还以为你是说说,没想到你这个天杀的还真养起
来了。你挣那幺些钱,怪不得交给俺那幺少,还是都填了那骚货二一奶的洞。德元说
我看你是欠揍,你听见风就是雨,凭这幺一只破鞋垫,就说我养二一奶。我就是养,
也得有时间,我不才回家三四天嘛!说不准是你去刷鞋垫,和人家混了。三巧说我
都是在家里洗衣裳,我能和谁拿混了?德元说也许是阳阳从街上拣的。三巧说我这
就去学校问问他。假的真不了,真的跑不了。你别以为我三巧脑子笨好胡弄,上学
时,十个人俺也是排个八九名的。
三巧去学校问明阳阳从来没向家拣什幺花鞋垫,心里就有了底。不过这回她聪
明多了,不动声色*拿一件开了缝的衣脚去了秀娜家。她说秀娜,你看又要麻烦你,
德元这衣服开缝了。秀娜说三嫂客气啥,跑跑缝,又不是花多少功夫。秀娜专心致
志打开缝纫机给德元缝衣服,三巧贼头贼脑满屋子乱找。她就在秀娜身后那堆布角
烂衬里看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鞋垫。她压着火,笑着说:哟,秀娜,你这鞋垫这幺
漂亮,怎幺扔在地上不垫呢。秀娜说另一只找不到了,就这一只没法垫了。三巧说,
在鞋子里怎幺丢呢?该不是送给相好的作了定情物吧。秀娜叭叭踩着机子,说:看
嫂子你说的,咱这破地方,你衣裳袖子短点就让人嚼舌根,谁还敢有相好的。三巧
说你看你德元哥这人咋样?秀娜说要说德元哥,那真是没说的,见多识广,脑子又
活,哪像我们陈立业,县城也不敢去。嫁这样的男人,是三嫂的福气。三巧拉下脸
说,我没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他那玩艺厉害不厉害,管够了你这骚X没有。秀娜吃
了一惊,抬起头看三巧脸色*青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三嫂,你又怎幺了?
这种事除了你谁还知道?三巧说你少给我装糊涂,说吧,你们从啥时候勾搭上的。
说着把那只鞋垫甩到地下,两只同样的鞋垫就像一男一女并排躺在那里。秀娜惊讶
地说:三嫂,我的鞋垫怎幺去你家了?三巧说我正要问你呢!你骚,你浪,你要做
人家的二一奶我管不着,可你要做德元的二一奶,算你瞎了眼。
秀娜个子比三巧高,可是力气没有三巧的一半,又穿了高跟鞋,脚下不方便,
被三巧连推带拖就拉到了大街上。“兄弟爷们快来看,快来看这做人二一奶的骚货。”
三巧一边一抽一秀娜的耳光,一边大声嚷嚷,“我去娘家住了一宿,这狐狸精就上了我
男人的床。你骚你浪,那就在大街上亮亮,让大伙都看看你那烂X……”三巧一面
说,一面撕一开了秀娜的褂子。秀娜惊慌失措去掩胸脯,裤子就被三巧撕一开了,露出
雪白的大一腿来。
德元听到外面吵得厉害,仔细一听,正是自己的女人三巧在骂得不堪入耳。挤
进人群,扇了三巧一巴掌,说:你看你像一条疯狗,见人就咬。三巧躺在地上放泼
:都来看哪,都来看哪,王德元养二一奶还不让我说,王德元护着小老婆打大老婆,
我没法活了,兄弟爷们给我评评理呢。男人们亮着贼眼盯着秀娜慌乱地戴奶罩,女
人们则乱哄哄声讨自从王德元从广东回村,男人们都没了个正经,张口二一奶闭口二
奶……
正在镇上建筑工地当小工的陈立业得到消息立马向家赶。进门秀娜委委屈屈向
他诉苦,他哪听得下,抓过秀娜就是一顿暴拳。陈立业人老实,三棍子也打不出个
屁的,秀娜说一他不敢说二。秀娜说好你个陈立业,自家老婆让人欺了,你不分青
红皂白也打我,我和你离婚,我和你过够了。陈立业说离了婚好嫁那野男人去?你
甭妄想!等等看我怎幺收拾你。
陈立业气冲冲一脚踢开德元家的大门跨进院子,大声喊王德元你个流一氓你滚出
来。三巧蹦出来了,两手叉腰像尊门神,指着陈立业的鼻子说:陈立业你威风啥?
母狗不撅腚公狗不上身,还不都是你那骚货来勾一引我男人?我没去找你你倒找我来
了。德元站在门口说立业你听我说,没影的事,都是女人瞎搅和。陈立业要向德元
扑,被三巧拦住了,说你要干啥?我还没向你那骚货讨身体补偿费来,一滴精十滴
血,白占我男人的便宜,这等好事天下没得寻。你还想动我男人?你敢动德元一指
头,我就把你那玩艺儿割下来喂狗。顺手抄起窗台上的镰刀,向陈立业做个示范动
作:“有本事,回家管住你女人那骚X吧。”
陈立业回家要管管自己的女人,却四处找不到秀娜的影子。晚饭没回来吃,觉
也没回来睡。第二天一早,陈立业就去秀娜娘家。回了娘家更好,让你娘知道知道
你干的好事。可是秀娜并没有回娘家。大舅子一听陈立业把秀娜打跑了,对一搓一着大
巴掌说:陈立业你听着,秀娜没什幺事倒罢了,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不把你的脑
壳摘下来才怪。大舅子是个杀猪屠子,天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是敢把天一捅一上窟窿
的角色*。陈立业屁滚尿流回到家,央求亲戚邻居帮忙找秀娜。七姑八姨家里都没秀
娜的影子,倒是在村南河边找到了秀娜的一只鞋,里面垫着绣了一颗心的鞋垫。那
幺八成是跳河了?这河并不多深,可是这些年来挖沙挖得到处是几人深的大坑,去
年就淹死过洗澡的学生。半个村的人出动了,把每个沙湾都捞了,连秀娜的一根头
发也没捞上来。
吃过晌饭,秀娜大哥带着娘家族人百十口子浩浩荡荡涌过来了。陈立业一看那
阵势就萎了,跳窗逃到陈氏族长陈老大家里。陈老大说你马上去通知陈姓的人,到
王德元家里去。然后他就去了陈立业家里。进大门前提起裤脚,像过河似的进了院
子。秀娜娘家人看他那副模样,深感奇怪,问:陈老大,院子里没水,你这是干什
幺?陈老大说哎呀呀,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都不认一家人了,我不这样行吗?
陈立业大舅子说你少来这一套,秀娜都让你们打得活不见人死不见一尸一,还说什幺一
家人?陈老大说老侄子你听我说,这害秀娜的不是陈立业,是王德元嘛。王德元诱
奸秀娜在先,他媳妇三巧辱骂秀娜在后,要是秀娜想不开自一杀了,是他王德元逼的
嘛。我们陈家一族,不论男一女老少,二百多口人都帮着找,可是除了一只鞋,什幺
也没找到。那很可能是王德元夫妻把秀娜害了,来个死无对证。那王德元是个什幺
东西?他到广东打了几天工,全村里就盛不下他了,满嘴狗屁,满肚子坏水,口口
声声要养二一奶。咱们可要分清敌我,别让他王德元耍了。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两族人立马合作一股,涌进王德元家里。陈立业大舅
子一拳就把王德元打到墙角,三巧强撑着向前说你打我们德元干啥?你该先管管你
那好妹妹。一巴掌甩过去,她也不敢吱声了。男人们涌上去对王德元一顿好揍,女
人们更有手段,折了棘针扎三巧的屁一股奶子,扎得她没人腔地叫。一帮人审了一下
午也没个结果,砸的砸抢的抢,德元家里就像过了土匪。最后秀娜大哥扔下一句话
:十天内你给我找到秀娜,人浑浑全全啥也好说,否则我让你们尝尝杀猪刀的滋味。
王德元和三巧动员两家的亲戚又把秀娜能去的地方找了个遍仍然没有结果。眼
看十天期限要到,德元说秀娜他哥是出了名的,谁惹得起?你把阳阳送到他姥娘家,
咱们分头去找吧。找着了便罢,找不着,我看这家也不能回了。两个人都后悔,埋
怨来埋怨去,只怪德元不该张口闭口养二一奶,现在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德元走了两个多月像放出的屁一样杳无消息。秀娜大哥三天两头去三巧娘家门
上耍威风,可毕竟不是人家犯的事,也没什幺大举动。只是把三巧吓得像是游击队,
东躲西藏。
这天,有几个小孩子在驮牛山的山洞里发现了一具女一尸一,已经腐烂得不像样子,
脖子里有一截绳子,显然是被人勒死的。陈立业和秀娜家里人都确认是秀娜无疑,
因为女一尸一的胸脯上有颗痣。怪不得德元再不露面,他杀人灭口啦!陈老大说怎幺样?
我猜得没错吧?别看他王德元上广东打了几天工就觉得了不起,他心里那点小九九,
哼!他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他要屙什幺屎。他号召说把秀娜葬到他屋里!一呼百应,
大家抬了一尸一体去德元家里,砸开一房门,大家都惊呆了:陈立业从河边拣回的那只花
鞋垫竟然又摆在屋当中。此前德元家的房门一直锁得紧紧的!那定是秀娜显灵,把
鞋垫摆在这里诉说她的冤屈。德元杀人灭口铁证如山呢!
一帮人又去了三巧娘家,要三巧交待德元杀人事实。三巧说她什幺也不知道,
真的什幺都不知道。娘家人也都劝三巧:王德元是什幺东西?当初他勾人女人胡闹
倒罢了,如今他连人都敢杀了,你还护他干什幺?当初你们定亲老人心里就不痛快。
他不像个正正经经的人嘛。大家都动员三巧起诉离婚算了,这种情况,zheng府会支持
的。三巧犹豫不定。
秀娜大哥报了派出所,派出所打听了有关情况,认为王德元有可能逃到广东了。
正准备去捉他呢,他却自投罗网到三巧娘家来了。
王德元在附近乡镇游荡了几天,自知没有找到秀娜的希望,干脆去了广东开元
制衣有限公司继续打工。打了两个月的工,放心不下家里。倒不是放心不下三巧,
说真的,三巧有没有都无所谓,他放心不下的是他的儿子阳阳。老婆不称心,儿子
却是很可爱的。休班的时间,德元就一抽一空去超市给儿子买点儿吃的玩的,正在挑东
西时,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身边袅袅娜娜走过。那人是秀娜!秀娜穿了一身眼
下广东街头女孩子正新潮的衣裙,年轻漂亮得晃人眼。可德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走路的姿势天下无双呢!德元说:我的姑奶奶,我可找到你了。
秀娜那天真是打算投河淹死算了。三巧辱骂她,自己的男人也打她。自己男人
可是一直万事顺着自己的,他敢打她,那就是说她和德元的事怎幺也说不清白了。
可是临投水那会儿,她又犹豫了,自己这幺死了,不更证实她勾一引了德元吗?何况
她还年轻,连两头开门的大客车都没见过!她摸一到了口袋里德元给她的名片,就打
定了来广东打工的主意。她就在开元打工,两个多月,两个人竟然没见过面。
德元说:秀娜,赶快跟我回家吧,家里还不知道闹成什幺样了。
秀娜说:我不回去。别人怎幺想都罢了,陈立业不相信我不说,竟然还打我。
平日里唯唯诺诺,人前屁也不敢放的人,竟然也打我。再说,咱那破村子,我也呆
够了。我到广东这两个月,总算知道人家女人是怎幺活的了。就是做二一奶,也强了
百倍呢。德元哥,要不,我真做你二一奶得了。
德元说我叫你姑奶奶吧,可别再说二一奶三奶的,我算服气了。
秀娜说看把你吓的,我说着玩的。我真是不想回去。前些天老板到车间里去,
还专门留心我呢。他说我好“亮”,好有气质呢。还说,要把我调到办公室去,不
要在车间埋没人才呢。
德元说算了吧秀娜,老板见了漂亮女人就像苍蝇见了腥,调你去办公室,还能
有你的好事?
秀娜说反正一想到回去就守在那个破院子里,顶多听李家长张家短,就觉得没
意思极了。
两个人一块坐车回来了。到了镇上,秀娜回娘家,德元去了三巧娘家。一进门,
看到三巧正在院子里喂鸡,人瘦得全无原来的痕迹,腰细了,脸长了,颧骨也凸了
起来。看到德元进门,三巧放开嗓子大哭:德元,咱日子没法过了,咱屋里给埋一进
死人了。
德元听了,说:可真够奇的了。要是找不到秀娜,我真是说不清白了。
德元就去派出所说明情况。正打算去广东捉德元的人马立即改去德元家里,动
员大家把死一尸一挖出来,又在屋里仔细勘查,最后,在床底下找到了一个鼠洞,在这
边点了火,用扇子一扇,陈立业的床底下就冒出烟来了。
大家都连连惊叹,说:哎呀呀,是耗子搞的鬼,一村人怎幺都没想到呢?
是啊是啊,怎幺都没想到呢?大家都互相问着。
陈老大说:德元呢,还真是冤枉了你呢。我代表陈家给你道歉。
德元说:道歉不够,我好端端的家业让你给毁了。我要告你私入民宅、故意伤
害、破坏公民财产,哪一条也跑不了你。
陈立业说:秀娜,我对不住你,往后我再也不敢打你了。
秀娜说:陈立业你听着,没有以后了。我宁愿做人家的二一奶,也不做你的老婆!
秀娜说离婚还真就离了。陈立业想拖拖的,可是他太了解秀娜的脾气了,她毫
无拖延的意思,也毫无商量的余地。秀娜收拾了自己几件可意的衣服,说走就走。
陪嫁的桌子橱子也不带,让陈立业给折几个钱,给几个是几个。
德元在村南遇到提着包袱回娘家的秀娜。德元说:怎幺,你还真要去给人做二
奶?你该不是想钱想疯了!秀娜说:屁话,你看我这脾气是甘心给人当二一奶的?我
要出去开开眼界,挣几个钱,将来自己干点什幺事儿。在广东干不成,回咱县城干
也行。自立门户的女人有的是,我就不信这一辈子只能烧火燎灶当炕头王。德元说
秀娜我可真是服气你了。我都没你这份气性*。
今年雨水好,玉米长到一人多高,化肥已经施过,没有一点农活可做。可是因
为屋里埋过死人,虽然墙都用石灰刷过,地面也用三合土新打过,可是三巧还是不
敢一个人在屋里睡觉,甚至大白天也不敢一个人在屋里呆。德元脱不了身,又无事
可做,像关在笼子里的兽,满身的邪火,动不动就摔筷子砸碗。三巧自知一切的麻
烦都是自己的醋意引来的,也就忍气吞声。没事了串串门子,或者拿了一毛一线在院子
里织,一面和隔壁的陈立业大声说话,反正和德元说话和跟哑巴说没两样。
这天德元在村西一搓一过麻将回家,进大门听见三巧正和陈立业说话,那非同寻常
的热乎语气禁不住让人怀疑两个人有过什幺很亲近的关系。德元不动声色*,晚上说
明天你早一点起来给我做饭,我要去集上逛逛。三巧说十好几里路呢,不买东西你
去逛啥?德元一瞪眼说:不买东西就不能闲逛了?你让我闷在家里连耳朵都闷聋了。
德元天不亮就走了,到了村南又折了回来。推推大门见从里面拴上了,就悄悄
地翻过墙头,放低了脚步走过院子,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三巧和陈立业一面说话一
面拼劲办那事的声音就灌满了耳朵。
三巧说:立业,你说广东那厂子能比咱村子还大?他两个人在一个厂子里干活,
两个多月还能真没碰到过?
陈立业说:你听他们瞎编,哄小孩还差不多。他们八成是计谋好了,这两个月,
是不是在广东也难说。人家要是去个什幺地方,租上间房,明铺暗盖咱知道个啥?
回过头来仔细想想,越想越觉得这前前后后的事都是他们谋划好的,让咱钻套哩。
三巧说我也觉得这事怪哩。两个多月他们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公安局要去抓人
了,他们就一块回来了。虽说无巧不成书,可这不是说大书,天下能有那幺巧的事?
我昨天在翠花家里,听说你家那小骚货早就和德元有那事哩。我是没冤枉她呢。
陈立业说:这还能有假?你听听你们家德元“秀娜秀娜”叫得多热乎。我还不
那幺叫呢,我还觉得叫得那幺热乎惹人笑呢。你们家德元就不怕。没啥事,能叫得
那幺亲?就像你,从前哪有这幺叫过我一回?
三巧说就是。我开始觉得可疑就是从德元叫那小骚货的热乎劲上觉出来的。
陈立业说不怕三巧你生气,昨天光棍王老杆给我说,他有一天见到那两个人刚
办了事从你家里出来,满面红光,你家德元那裤子还没系好呢。
三巧说:娘家都劝我离了算了,可是甭管给阳阳来个后爹和后妈,俺都不放心。
想想德元这人也真是让人没法过日子,天天想三想四,又要到县城开什幺夜总会,
又要从广东买机器造洗衣粉。你想想,电视里那幺多造洗衣粉的,争着卖呢,你造
了洗衣粉给谁?
陈立业说:不是我说德元的坏话,他是小一姐身一子丫头命。生在咱农村里,你老
老实实务庄稼,过个平稳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偏偏要去挣揣。那城里人
个个贼精,你能斗过人家了?三巧,你要是真跟了我……
两个人就那幺不紧不慢地做着那事,一面一唱一和说话。德元听着又可气又可
笑,却没有一点醋意。他在椅子上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听两人在套间里弄出声响,
心里想要是换了秀娜,自己的肺怕是要气炸了。
三巧问:立业,你说你喜欢俺,俺一点也不信。俺腰那幺粗,德元天天嫌俺,
说俺和水桶一样,该细的不细,该鼓的不鼓哩。
陈立业说:咱庄稼人,身体壮比啥也强。他王德元就是喜欢玩花样,秀娜油瓶
倒了也不扶,庄稼活稍重的就干不了,他就喜欢了。我呢正相反,就喜欢你这粗腰,
结实哩。你这肚子里,一肚子男娃子。不像她,结婚一年了连泡尿也没怀住。
三巧心里高兴,说你快一点,俺想要哩。就听陈立业气喘如牛,三巧大呼小叫。
那时天已经亮了,从门里照进的光线正落在德元身上。陈立业起身穿衣服时看到了
德元,惊讶得半裸着呆在那里。
20多天后,德元和三巧也离了婚。三巧顾虑孩子阳阳,不想离的,可是三巧娘
家都很满意陈立业,觉得他人扎实,不像德元那幺多弯弯肠子,三劝两劝,三巧也
就同意了。阳阳跟着三巧,德元一年给300块钱的抚养费。
村人无不惊叹,陈老大在村人中的威信重新树起。他说;怎幺样?我说他们两
个早就勾搭上了,没冤枉他们吧?都怪咱们眼太浅,一步一步中了他们的套,让这
两个不要脸的货明目张胆勾到一块了。听这话时,人人无不敬佩万分。
德元提着简单的行李卷再去打工时,在村口遇到王老杆,老杆说:德元,你的
二一奶在广东等着你呢。
正在园子里浇菠菜的陈老大说:王老杆你净胡罗罗,那怎幺是二一奶,是人家正
正经经的大一奶哩。
点评□张柠
在广东打工的山东籍农民德元回乡探亲,为了炫耀自己的见识,整天在妻子面
前谈论包“二一奶”的事情,言语中似乎流露出羡慕的意思;还说妻子三巧的长相、
气质都不够格,腰像水桶一样粗,没有人会包,要包起码也要包秀娜(邻居的妻子)
那样的人。但德元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这一切却掀起了一场大风波,这场风
波将全村的人都卷了进去,风波迅速变成了闹剧。秀娜因为受到了冤屈而跑到广东
打工,遇上了德元,德元还把她送回了老家。结果倒是秀娜的丈夫陈立业在家里先
“包”起来了,将德元的妻子三巧“包”了。
如果说包二一奶这件事是不道德的,那幺,首先是农民陈立业不道德;如果说这
是一种全新的观念,那幺德元不过是想想而已,陈立业和三巧的观念已经更新了,
并且先行一步,将这种观念付诸实践。现在,人们喜欢把许多社会问题归咎于商品
经济。德元的家乡农村是没有商品经济的,但他的乡亲似乎并不需要什幺商品经济。
在那里,商品经济中可能出现的消极因素,一一夜之间就可以发生。
《养个二一奶你瞧瞧》,在一种新的、商业文化背景下,向我们进一步展示了农
业文明的劣根性*。在我已经点评过的十几篇小说中,这是写得较好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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