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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小学时,家住北京南城一个四合院里的北屋,西屋邻居是一位年过六旬、孑然一身的吴爷爷。他的老伴已过世,因为吴爷爷有历史问题,开火车的独生儿子和他“划清了界限”,吴爷爷除了每月初收到儿子汇来的5元钱外,父子之间再没有其它方面的往来。
中等身材的吴爷爷戴着一副黑边眼镜,圆脸、大眼睛、秃顶,说话慢条斯理,颇具绅士风度。或许是吴爷爷的成份不好,小孩们一般都管他叫吴老头。吴爷爷平时少言寡语不爱说话,不抽烟也不喝酒,惟一的嗜好是写毛笔字。
吴爷爷的毛笔字写得好,小楷字尤其好,赛过字帖。从描红时起,每逢星期日下午,我都要去西屋练一会儿毛笔字。到时候,他已把笔、墨、纸、砚为我准备好,需要我做的只是在一个直径20多公分的砚台上把墨研磨好。至今我还能回忆出那方细腻光泽、雕刻精致、发墨也快的砚台。
我每次去练字时除了临“玄秘塔”等字帖上的字、写几句唐诗宋词外,必练的是“观、飞、龙”三个繁体字。吴爷爷告诉我,这三个字包含了汉字的绝大多数笔画,结构复杂,比例不好掌握,一定要多多练习。那时,我偏爱写毛笔字,不喜欢磨墨,觉得研墨枯燥无味。有一次,我从学校附近的琉璃厂“一得阁”买回瓶墨汁,他看见后跟我说,练毛笔字要先练性再练字,研墨是练性的一种方法,只有把墨磨好,把性情练好,字才能写好。“非人磨墨墨磨人”,几十年后,我依然记着这个道理。
吴爷爷的床底下尘封着一只装书用的柳条箱子。有一年京城发大水时水漫吴宅,那只柳条箱子被水泡了一半,吴爷爷叫我帮他把书箱从床底下拽出来搬到高处。我发现,箱内除了书还有一张已经发黄的旧照片,照片里的两个人全身戎装,一个是吴爷爷,一个是他们校长。
吴爷爷历史问题的正式说法是解放前他在一个军校里做过校役,也有人说他在军校里当老师,无论他是不是老师,我都佩服他的国文功底和丰富的历史知识。在南城读小学期间,也记不清他给我辅导过多少次语文知识、批改过多少篇作文。得益于此,我的语文成绩总是名列年级前茅,特别是作文,深得老师赞许。可惜的是我没能把经吴爷爷批改过的作文保存下来。
吴爷爷的那份被动工作是每天清扫大街上一段约500米长的人行便道。扫街用的车是他自己动手攒的,由拇指粗细的钢筋棍连接的两对外边没有胶皮、中间没有轴承的小铁轱辘,被他前头一对、后头一对地钉在一个木箱子下面。箱子是长方型的,上边没有盖,面积像小课桌的桌面,30多公分高。车的竖把儿是两根不很直的木棍,朝后上方倾斜,顶端的横把儿又直又圆,可能是用一根擀面杖做的。
每天早上七点,吴爷爷都会准时推着扫街车出去扫大街。此刻,扫街车的铁轱辘与钢筋棍之间的摩擦声、铁轱辘与木箱子之间的碰撞声、铁轱辘滚压院里砖头地的轧碾声便交汇在一起响起来。这首无旋律、无节奏、多声部的“交响曲”成了我起床的信号,每听见它我就会意识到自己该起床了。四十分钟后,这首世界上最难听、最讨厌的“交响曲”又会由远而近,由弱渐强,我知道是吴爷爷回来了,我也该背着书包上学了。日复一日,吴氏“交响曲”陪伴我度过了难忘的小学时光。
文革前,我们家搬走了,从此就和吴爷爷断了音讯,许多年后才知道吴爷爷在文革刚开始时就被抄家,此后便一直挨斗,据说,都是那张大照片给他惹的祸。照片被发现的两个月后的一天早上,吴爷爷再一次准时地“演奏”完那首四十分钟长的“交响曲”,然后便悄然离开了人世。
吴爷爷在他人生低谷的十几年中,凭着他修炼的做人定力和承受力,在贫困、孤寂和改造面前守住了性灵,守住了尊严。我无从体会他悬梁时的心境,也无法得知究竟是什幺原因使这位阅历丰富,儒雅恭谨的老先生在人生的关键时选择了放弃。
逝者已矣。但愿已成为绝版的吴氏“交响曲”不再由什幺人复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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