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带头迎接“公私合营”
一九五六年，浏阳县也和全国一样，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公私合营高潮。按照上级要求，所有私营企业一律实行公私合营，私营企业（含商店）以财产（生产资料，商品，铺店，厂房，设备等）入股，年终按股分红。企业主（商店老板）成为公私合营的员工和当然领导（一般为副职，知名度极高的老板仍任正职，但加派党代表或称指导员处理政治工作），全面实行工薪制。因为运动进展有先有后，有很多老板闻风而动，纷纷贱卖商铺商品，以期逃过“合营”一劫。时任卫生科长的邓兴武，受县委书记高丰之托，专程来长丰冲“长寿生医药室”商量如何乘公私合营的东风，解决好私人诊所开展公私合营的问题。
邓兴武是个重感情的青年，他受萧金声之托，出色地完成了县卫生院扩改建项目，县委赵书记对他印象极佳，一九五四年调整卫生科班子时，赵推荐邓出任卫生科长。以后每逢节假日，他都会与昔日照顾他的老太太和嫂夫人一起过节。
“金声兄，赵书记调走哪天，车子起动之前还再三嘱咐我，要好好保护长寿生，保护好您这位专家，只怪我工作太忙，没有认真落实赵书记的指示，今天特地来与您商量公私合营的工作。”
“兴武，我也很想和你探讨一下这个话题。”萧金声为私人诊所的公私合营问题，已经考虑了几个晚上，他本想去卫生科找邓兴武一起讨论这件事，既然今日来征求意见，他当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金声认为，当前县城里开展工商企业的公私合营运动，主观愿望是好的，但正面宣传满足于几句大口号、大声势，对合营后发展方向，对企业主和员工的利益、前途阐述的不够清楚、深刻，公私合营的意义、前景讲得模糊不清，使人有点雾里看花的感觉。特别是个别人方法简单，，态度粗暴，甚至对待私营主采取捆绑等恶劣手段逼人交店交房，虽然是极个别现象，但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影响了公私合营工作的正常开展。这个教训你必须记取，作为卫生科长，全县私人诊所甚多，要保证不发生强迫命令，你可有对策？
萧金声进一步指出，人家把一生节衣缩食积垒起来的心血，拱手交给政府，交给集体，交给公家，他怎么能没有犹豫？怎么能没有动摇？我们要将心比心，换位思考。我当年把长寿生三个分支机构交给晏眉寿，钟鼎铭和陈梅川三个人无偿经营，可这三个人是我生死与共的兄弟，我都犹豫了两天两晚，何况现在交给谁来管理，老板一无所知啊！所以，一要细致做通思想工作，允许人家有犹豫，有动摇，做通一个接收一个，不搞盲目冒进，不搞一刀切，更不能捆、吊、打、压、批；二要做好统筹规划，一个乡成立一个中心诊所为宜，人员、资金、设备可以应付得来。每个行政村根据现有私人诊所的状况，多则调出，无则调入，借合营这个东风，使医药覆盖面大为提高，方便群众看病买药。另外，包括老板在内，实行民主选举，选出有真才实学和责任心强汨人组成管理小组，负责诊所重大事情如人事任免，预（决）算审批工作，提高医疗卫生系统内部的管理能力。三要做好政策配工作，私人诊所、药店，不同于一般商店，它有技术含量高，道德要求高，知识门槛高的三高特点，实际上是自由职业者，所以他的员工不同于普遍商店的员工，对他们应该按事业单位来定性，这样更有利于提高整个医药卫生行业的整体素质。最后萧金声语重心长地说：“兴武啊，我萧金声的为人你很清楚，我名下几个诊所全部奉献给社会，为全县私人诊所、医院和药店的社会主义改造，为集体合作化做试验田，创造一点经验，以便在全县铺开。我会尽快知会晏眉寿、钟鼎铭和陈梅川，我们带个头，给你们增加一点声势，五一劳动节哪天，我们四个单位，组织员工敲锣打鼓送申请书、决心书，你看如何？”
“金声哥，现在我真正体会到‘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含义了。您放心，我一定不会使您失望。”
一九五六年五月一日，“长寿生医药室牛石中心站”“长寿生医药室小水站”“长寿生医药室杨家弄站”“长寿生医药室长丰冲站”四家诊所共二十八名员工，举着“拥护公私合营运动，将社会主义进行到底”的横幅，锣鼓齐鸣，炮火冲天，兴高采烈地将申请书、决心书迸进县政府大院卫生科办公室内，主管文卫的副县长魏嫡媛，卫生科长邓兴武，县卫工作者协会会长钟仲庸率卫生科全体工作人员列队欢迎。当日，魏副县长将“浏阳县城郊区牛石乡联合诊所”“浏阳县城郊区牛石乡联合诊所小水分所”“浏阳县城郊区荷花乡联合诊所”“浏阳县城郊区荷花乡联合诊所长丰分所”四块招牌颁发给四个诊所的员工。魏副县长在致辞中明确指出：浏阳的联合诊所，一律定编为集体事业单位，属公益事业范畴。待遇与全民事业单位一视同仁，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免缴一切税收。联合诊所以乡为核算单位，实行自收自支，国家扶持，扩大积累，自我发展的原则。个别偏远山区无法自收自支的诊所，资金缺口由县财政补贴。行政事务，人员调配，人事任免，工资级别均由县卫生科负责管理，业务培训由县卫生工作者协会（卫协会）负责组织实施。从五月一日第一批四家联合诊所挂牌成立起，到十二月止，全县乡镇全部组建了联合诊所，共三百二十八家，基本上行政村都有一个初具规模的诊所，初步改变了农村缺医少药的状况。当年，浏阳被省政府授予卫生工作先进县。更为可喜的是，这么大的社会工程，全县医药行业没有发生一起强迫命令的事例。由于政策配套，基础工作扎实，除偏远山区大围山乡联合诊所要求财政补贴外，其余各乡镇的联合诊所的经济效益，社会效益都取得了骄人的成绩。邓兴武由于工作任劳任怨，政绩十分突出，深受县委、县政府领导的肯定和重用，更赢得卫生系统广大职工的支持和信赖，一九五六年年底，被提拔为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县长。
原“长寿生”二十八名员工，今日都改变了身份。他们为“长寿生”作过多年的贡献，“长寿生”积淀了他们的心血，新招牌已经挂出，老招牌柬觉珍贵。五月二日，经晏眉寿提议，同样敲锣打鼓将“长寿生”的老招牌送回长丰冲交萧金声先生保藏。
二十八位老同事，原先都是“长寿生”一家人，自从昨日起，成了联合诊所的员工，现在分属牛石，荷花两个乡，变成了两家人，人人嘘唏不己，个个难舍难分。
嫂夫人彭辉霞在老太太何三小姐的帮助下，含泪为大家准备了三桌酒席，正当萧金声夫妇逐个敬酒之际，只听得门外有人大声吆喝：“长寿生”怎能不算我？”原来，邓兴武特地赶来通知萧金声：省卫生厅调令来了，要调萧金声去省卫生厅保健局专家组工作。
邓兴武马上溶于到这个有着特殊情感的餐会，他举杯走到老太太何三小姐面前，双目饱含热泪，毕恭毕敬地为老太太斟了一杯酒：“兄长们，朋友们，请大家为伟大的母亲干一杯，感谢她老人家为我们培养了一位好兄长，好专家！”只听嚓的一声，全体起立，举杯同饮了这杯意义非凡的酒。
“请大家不忙坐下，为我们的好嫂子干一杯，感谢她为支持“长寿生”的事业无怨无悔的耕耘，孜孜不倦的奉献。”大家又一次一饮而尽。
“请大家再坚持一下，为我们的好姐妹，好同事刘筠干一杯，感谢她的坚强，她的智惠，她对“长寿生”特殊的感情，祝她一生平安。”大家强忍眼泪，再一次一饮而尽。
“兄长们，我十七岁来长寿生，哪时还是一个懵懂少年，十多年来，老太太为我嘘寒问暖，嫂夫人对我关怀备至，金声哥教我为人处世，众兄长对我疼爱有加…兴武有今天，是长寿生所赐！是各位所赐！我提议，把长寿生的金字招牌保存在花屋场，珍藏在每一位长寿生人的心中。请大家为长寿生精神永世不灭而干杯。”
萧金声再次端起酒杯，与各位一一碰杯后，满怀激情地说：“金声刚才第二遍为大家敬酒，现在我要为几位曾经为长寿生作出重要贡献的朋友敬酒，他们是何韵之，何立德，何益谦，谭旭，许贵宝，谭自成，罗正湘，卢道济，焦达提，杜忠良，周不凡，钱一江，桂子贡等十多位前辈和朋友，如已逝去，遥祝他们早入仙班，歌舞升平；如还健在，祝他们平安顺利，健康长寿。我萧金声，不，全体长寿生人永远不会忘记他们！”说罢，将这杯酒缓缓倒于地下。
晏眉寿走到萧金声跟前，诚恳地说：“金声兄，如果到长沙去当官，我会阻止你，可这次是去保健局专家组工作，正是英雄有用武之地，您应该去。”
“金声兄，我与眉寿兄的意见相左，保健局专家组，顾名思义，纯粹是为达官贵人服务的专家。金声兄啊，我们医务人员中不乏锦上添花之徒，却缺少雪中送炭之士！只有为平头百姓，社会底层人民服务，才是最需要的雪中送炭！”钟鼎铭入木三分的剖析，使萧金声感到震撼。
“从学术领域，专业发展，个人地位和家庭环境综合考虑，金声哥百分之百应该去，这是许多专家梦寐以求的期盼，如果放弃实为可惜！但我深知金声哥是位忘我无私的人，但是，您去专家组工作，对接触前沿医学，对涉猎先进理论和技术，对祖国医学遗产的发掘和光大都有更大更深更远的意义！这是与您留在基层，留在浏阳无法比拟的，请大哥三思而行，绝对不要轻言放弃，这是小弟的肺腑之言，也是组织上的意见。”邓兴武这番话显然是针对钟医师的观点十分担忧而发。
“金声哥，您与表嫂只管放心的去，家里有小妹顶着你们不用分心。你俩不为自己着想也罢，但总不得不考虑我这几个侄儿的前程吧！”刘筠担心表兄拘泥成见，不愿离乡背井而放弃大好机遇，故而言中有泪。
“各位，调动工作非同儿戏，我会权衡利弊，慎重考虑，不急于十天半月作出决定。我最后要讲的是两句话，第一，不管是牛石还是荷花，我们心里永远是一家。第二，我们是人民的医务工作者，对业务要精益求精，对病友要胜似亲人，对国家要一诺千金。”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
已是深夜，邓兴武将“长寿生”四块招牌用白布包裹密实，帮着萧金声背上二楼顶层一间阁楼内，当他点燃美孚大吊灯眼前一亮：他全然明白了，门眉上书写着“勿忘室”三个楷书大字。小小阁楼内，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正面墙上依次挂着何韵之，何立德，钱一江，周不凡，谭旭，何益谦等六位精英人物的遗像。每幅遗像被裱为中堂，并赋诗一首。
何韵之的中堂上用小篆描龙绘凤般的写道：
文章犹如南川水，（注1）
情操高过天马峰。（注2）
一生只有两个字：
不为自己为他人。
金声庚午仲冬早禾凼敬书
何立德的中堂用隶书游刃有余的写道：
生来不知奔波苦，
天南海北化缘忙。
神州处处埋忠骨，
马革何日裹尸还？（注3）
金声庚午仲冬早禾凼敬书
钱一江的中堂用楷书端端正正的写道：
君是泱泱天际水，
兄乃洞庭一尾鱼。
打弟坡前衣冠冢，（注4）
应是道德万言书。
金声癸酉冬至于打弟坡
周不凡的中堂以颜体潇潇洒洒的写道：
名为不凡真不凡，
舍生忘死救危难。
留得病友母子在，
却失手足在人间！（注5）
金声癸酉冬至于打弟坡
谭旭的中堂上用狂草奋笔疾书，如泣如诉：
兄之一生真英雄，
就义之时捐两文。（注6）
二十年中叱咤事，
无愧社稷愧族人！
金声甲午大寒之日书于花屋场
何益谦的中堂上亦用元素之法峰回路转般写道：
君子一生有何求？
绵薄之力酬九州。
最恨世间不平事，
换来一个莫须有！
金声甲午大寒之夜书于花屋场
邓兴武在六位遗像前静静默哀一分钟，他对萧金声说：“金声哥，小弟蒙您教诲，己经明白处世为人的基准，我会秉承长寿生的精神，惜老怜贫，为人民的健康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萧金声听罢二话不说，走进书房，铺开宣纸，写就一个条幅，赠予兴武。文曰：
昨日是兄弟，
今日成弟兄。
待到百年后，
兄弟加弟兄。
。
愚兄金声于花屋场
注1：浏南之河曰南川河。
注2：浏南之山谓天马山。
注3：何立德先生系早期共产党人，为募集革命经费，奉命奔走于东南亚诸国募捐，不幸在马来西亚被特务买凶杀害。
注4、5：钱一江、周不凡为救病友，二人均被埋于瓦砾之下而牺牲，遗体运回故土安葬，在牺牲之处建立两座衣冠冢，以纪念二位同事的崇高品德。
注6：谭旭被执行枪决行经大桥时，见一贫病老妇在桥头摆摊，他以买东西为名，将最后两块银元捐给老妇，在场人无不被感动，连刽子手都热泪盈眶。
四十八“革命坡”的反右斗争
与烈士公园一墙之隔的革命坡，是当时离城中心最近的一个小山村，里面除安排住了几户老红军，老革命之外，就是县卫生工作者协会的驻地。
这几天，这个平时十分平静的小山村忽然热闹起来，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挂在办公楼的墙壁上，上面写道：“百花齐放 百家增鸣 生动活泼 推陈出新”十六个大字。四周插满了彩旗，高音喇叭里播放着欢快的音乐，一进革命坡到处洋溢着生动活泼，喜气洋洋的气氛。这里是全县卫生系统主办的“大鸣大放”学习班，参加这个学习班的门槛相当高，各区卫生所正副所长，卫生科正副科长及股室负责人，县卫生院正副院长，科室主任以及享受政府津贴的“三名三高”人员（名教师、名医师、名演员）钟仲庸，钟荣益，孔厚成，萧金声是四位知名的中医专家，自然是这个学习班上不可或缺的人物。
今天是分组讨论副县长邓兴武所作的《全县医务工作者积极行动起来，为开创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而努力》的报告。至今人们还沉浸在昨天哪场报告会的生动，热烈，感人的气氛中，不仅报告内启催人奋进，从卫生系统成长起来的邓兴武，以饱满的政治热情，以翔实可靠的素材，再配以极富感染力的肢体语言，把哪场报告会发挥得淋漓尽致，动人心弦。加上县委宣传部部长刘志远画龙点睛式的辅导发言，把四十多位医界精英难得释放的政治热情充分燃烧起来。人人心情舒畅，个个意气风发，大有为建设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率先知不言，言无不尽，肝恼涂地，涌泉相报的决心。
第一个发言的是卫生科副科长、分管中医药的青年专家卜继棠。他发言的题目是《浅谈中医药行业的干部政策》，这个才华横溢，个性有点张扬的青年，打响了第一炮。他引经据典，妙趣横生的发言，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他说，要发展中医药事业，就得有正确的方针政策。有了正确的方针政策，就要有意志坚定的人去执行。所以，我以为最重要的是从中央到地方，都有一个加强中医界干部培养的使命。他讲了一个发人深醒的笑话，揭示出对中医界配备干部上的担忧。他说有一个市的卫协会向组织部要求配备一名分管中医药工作的副主任，该部领导在待安排领导干部的名册中，发现市屠宰厂一位叫钟大夫的副厂长需要平调安排，他灵光一现：副厂长～副主任都属副科，符合平调原则；钟大夫去管中医药，总算内行领导内行。于是大笔一挥，就是他了！办事员问行吗？领导答复，怎么不行？副科到副科，平调。钟大夫管中医，内行。同志们，用杀猪的手段来管理中医中药，可怕之至！这决非在下胡编乱撰，现实中这种现象多着呢。例如卫生部曾有一位叫贺斌的副部长，他是“中医不科学，中医是伪科学”的旗手，他当上总后卫生部长后，对部队中的中医药能不斩尽杀绝吗？碍于中央和舆论的压力，，难道他不会采取让你自生自灭的手段吗？在他主政的几年中，军队中的中医药事业受到了致命的打击。所以，从中央到地方，配备卫生行政的领导，一是要德才兼备，二是要热爱中医药事业。至于在物色管理中医药行业的干部时，热爱中医药事业应是首选条件。如果选派一名反对中医药的内行去管理中医事业，比屠宰场的副厂长去卫协会当副主任可怕得多！外行领导内行，最多不过是对牛弹琴，而生有反骨的内行来领导内行，可能会出现“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数钞票呢！”会议室内，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下午，萧金声在讨论会上，就我县发展中医药事业提出了建议。他说，要发展中医药事业，必须重视人才的培养。目前的状况是，中医药院校数量太少，根本无法满足广大农村医疗基层单位的用人需求。且又著重普通院校理科的模式和标准出题和取录，这里面有两个实际问题：一般而论，对中医药有兴趣的人，文科功底扎实，数理化相对较差，而医学院校又划归理科，试题和取录标准按理科设置，这对文科功底较好，理科功底较弱的考生，确实有失公允。西医院校应该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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