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分开

时间:2016-12-23 16:37:55 

主动要求降级别

腊月二十九,凌一江一军分区干休所里一派喜庆气氛,离退休老干部们欢聚一堂,原来,那儿正在举行迎新春茶话会。

活动结束后,军委的孙部长在干休所余所长的陪同下,走到会场礼堂外。这时,正下着大雪,余所长抢先几步,跑下台阶拉开轿车门,孙部长刚要上车,却不由得一愣。只见不远处的一棵青松下,一个老军人披着一身的雪花,正在向孙部长敬礼。

孙部长定睛一看,认出来了,这个老军人正是年逾八旬的原凌一江一军分区司令陈振声将军。孙部长急忙快步上前,扶住老将军,说:“陈老,您这是?”陈老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首长,这是我的降级申请,我申请降低我的行政级别,从现在的师级降到普通干部。”

“啊?”孙部长大吃一惊,随即连忙说,“陈老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降级呢,是不是干休所的工作没做好啊?”陈老摇摇头说:“不是,我完全是自觉自愿,与别人无关。”

“陈老啊,”孙部长又说,“这事儿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拍板决定的。再说了,您又没犯错误,没犯错误就降您的级别,这不是在一逼一我们犯错误嘛,哈哈!”

听到这里,陈老若有所思道:“首长,恳请组织上考虑并尽快批准我的请求。”说着,他把信硬塞到孙部长的手上,行了个军礼便转身离开了。

等陈老走后,孙部长回头就狠狠训了余所长一顿:“你怎么搞的,到底什么地方怠慢陈司令了?”余所长一脸委屈道:“没有呀,我哪敢啊!不瞒您说,所里对陈老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呀。就说前些天吧,陈老和老伴丁一奶一奶一办钻石婚典礼,前前后后都是所里一手一操一办的呀!”

这么说来就怪了。那么,陈老究竟是怎么了呢?

千方百计犯错误

自从见过了孙部长,陈老突然变了个样儿,常常坐在那里一个人自言自语。这可把老伴丁一奶一奶一吓坏了,正想和他聊聊呢,冷不防陈老突然蹦出来一句:“你说,犯点啥错误好呢?”

丁一奶一奶一一听,惊得目瞪口呆,心说:老头子咋想起要犯错误来啦?还问犯点啥错误好?她忙赔着小心问:“老头子,哪里不舒服啦?没发烧吧?”陈老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这想正经事呢,你就别来添乱了!”看老头子愁成这样,丁一奶一奶一又试探着说:“要不……我们出去走走散散心吧,去陵园转转怎么样?”陈老一听,轻拍了下额头,说:“好啊,现在就去。”

这烈士陵园,是当地政一府为了纪念解放战争中牺牲在凌一江一的那些革命先一烈而修建的,陈老当年的许多战友就长眠于此。平时烦闷的时候,陈老总会去陵园坐坐。

可今天,陈老刚一进陵园大门,就隐约听见一阵音乐声,他循着音乐声往里走,眼前的情景不由让他惊得目瞪口呆。

烈士陵园原本幽静肃穆,靠近后山墙的地方原是一面高坡,那里安葬着无数烈士的遗骨,高坡的前方还立着一座半人高的烈士名墙。可眼前,高坡前面的空地上竟铺设起了硬木板和彩色水泥的滑道,烈士名墙的两侧装置了两个大音箱,正高分贝地播放着震耳欲聋的打击乐。几个戴头盔护膝的青少年脚踏滑板正大呼小叫地在滑道上翻上飞下,还有几个小子滑累了,干脆大模大样地坐在了烈士名墙上。

这简直是在烈士们的头顶上肆意践踏!陈老气得浑身都哆嗦了,气喘吁吁地爬上高坡,用拐棍指着那几个小子大喝道:“都给我滚下来。”

几个小子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戴墨镜的吹了声口哨,满不在乎地说:“老头,瞎嚷嚷什么!这是滑板娱乐场,你懂吗?”说完一招手,几个小子放肆地大笑着从烈士名墙上一跃而下,向坡底滑去。

陈老忍无可忍了,他从怀里摸出手机,翻找到一个号码就打了出去,张口就说:“是锁子吗?有人竟然在烈士陵园捣乱,你马上带几个人拿上锹镐过来。”猛然间,陈老想起了什么,不由竟提起了当年打仗时的几分劲儿来,一拍大一腿说,“嘿,老子今天要好好犯他一个大错误!”

如意算盘又落空

不久,滑板娱乐场门口突然闯进七八个民工打扮的人,都扛着锹。为首的民工一眼就看到了陈老,高叫道:“陈爷爷,谁欺负您了,我们给您出气。”

原来这个民工叫安锁子,他爷爷也是烈士,当年是陈老的同班战友。一年前安锁子从农村进城来打工,给陈老留了电话号码,说:“陈爷爷,有什么用得着我锁子的地方,打个电话!”

陈老用拐棍戳着滑道说:“把它给我刨了!”“这……”安锁子正拿不定主意,陈老说:“刨!出了什么事我兜着!”“好,弟兄们,听爷爷的,上家伙!”安锁子一声令下,民工们立即丁丁当当地开了工。

“住手!”这时,滑板娱乐场的管理员看见了,跺脚大叫,“老家伙,你快让他们住手!”陈老冷冷地道:“滚一边去,要不连你一块刨!”

管理员退到一边,掏出手机叽哩哇啦一通讲。不一会儿,一辆高级轿车开到已被刨得不像样的滑道旁,车门打开,下来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一操一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厉声问:“谁、谁在刨我的场子?怎么可以这样一胡一作非为啦?”“你们才一胡一作非为!”陈老上前一步,指着高坡和烈士名墙说道,“你再敢这样糟蹋革命先一烈,老子连你的祖坟一块儿刨!”

“老家伙,你嘴巴放干净点,这是我们香港的黄总!”管理员跳出来叫道。安锁子立即上前吼道:“喂,你才把你那臭嘴放干净点,这是我们凌一江一军分区的陈老将军!”

“什么?还算是个将军!我看明明就是个土匪啦!”黄总轻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你敢骂老子是土匪?”陈老额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用右手比了个八字对准黄总的脑袋,“老子槍毙了你!”说着,陈老只觉一阵眩晕,身一体不由摇摇晃晃起来……

“陈爷爷……”安锁子和民工们慌忙上前来搀扶,黄总也慌了,叫着:“快、快打120……”

陈老住进了医院,幸好只是犯了轻微的高血压,很快就苏醒过来。余所长来探望,陈老第一件事就是请他代自己给上级写报告:自己犯了很严重的错误,足以受到降级的处分。但是,自己不后悔。如果滑板娱乐场还继续在陵园里营业,自己出院后还要接着刨,坚决把错误进行到底!

陈老在医院里一心一意地等着挨处分,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那个黄总提着礼品来看望他了。那黄总进了病房就鞠躬,嘴里不住地说着:“哎呀陈老将军啦,真是不好意思啦,对不起啦……”

原来,这黄总真是个港商,来凌一江一投资搞娱乐项目的,他通过园林局的关系,把滑板娱乐场开到了陵园里。他不了解凌一江一的历史,自然不懂得陈老对陵园的感情。陈老这一闹腾,有关领导当即对园林局进行了严肃的批评。余所长还特别约见了黄总,代陈老向他致歉,同时给他介绍了凌一江一的革命历史。黄总听后很感动,不禁对陈老肃然起敬,当即表示将滑板娱乐场迁到别处,再不打扰革命烈士们的安眠。

得,陈老的如意算盘又落空了!可是陈老并未善罢甘休,出院第二天就去找了余所长,要求从本月起,自己的退职金每月返还给组织一千块。

余所长又蒙了,小心地问:“陈老,为啥要返还?”陈老说:“组织上不给我降级,我只好自己给自己降了。我现在的级别退休金比普通干部要高一千来块,从今往后,我就按普通干部的标准拿。我可警告你啊小余,别跟老子耍花招,否则我可跟你急!”

余所长哭笑不得,只得又去向孙部长汇报,孙部长也没办法了,只好指示说,陈老要返还就先由着他吧,替他在银行里存起来,等将来一同还给陈老。

今生来世不分开

又过了半年多,陈老又一次因心脏一病发作住院了。这次病得很重,几度病危,在昏迷中陈老紧紧一握着丁一奶一奶一的手不松开,每次清醒过来时都久久地看着丁一奶一奶一说:“老伴,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吗?”丁一奶一奶一心如刀绞,强忍着泪水频频点头。

丁一奶一奶一怎么会不记得呢,当年陈老返回部队前,曾经握住丁一奶一奶一的手说:“你等着我,等打完仗我一定来找你,和你永不分开!”

全国解放后,陈老把丁一奶一奶一接到身边结了婚。丁一奶一奶一成了军属,陈老却并未利用自己的职务为丁一奶一奶一搞半点特殊化,而是由地方政一府安排丁一奶一奶一进纺织厂当了普通女工。丁一奶一奶一毫无怨言,一生就这样和陈老相濡以沫地走过来了。

没多久,陈老去世了。遵照丁一奶一奶一和亲属们的意愿,丧事从简,只开了个小型的追悼会,会后进行骨灰存放仪式。这时,只见公证处的人匆匆赶来了,当场宣布了一条陈老生前的遗嘱。

陈老在遗嘱中只提到了一件事,便是再次要求组织上把自己的级别由师级降到普通干部。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无不感到疑惑:陈老到底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要求降低级别呢?

突然,丁一奶一奶一悲泣一声道:“老头子……”又听公证人念到遗嘱的最后一句:“百年之后,我要和老伴葬在一起,永不分开!”

大家突然醒悟了,按照当地有关规定,凡是达到一定级别的老革命干部,去世后必须将骨灰存进革命烈士馆。而像丁一奶一奶一这样的普通退休工人,将来只能在民用公墓存放骨灰。作为一个革命军人,陈老一生都以服从作为天职,他不想破坏规定,所以,才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其实,陈老是为了实现一个来世今生的诺言啊!

后来,有关部门对这条规定作了部分修改,老革命们再也不会遗憾地与老伴分隔两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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