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只要一提“遛鸡哥”,几乎无人不知。一个英俊的男人,身后背着一大筐绿壳鸡蛋,手上牵着一只长着七彩鸡毛的山鸡,有时候鸡不听话到处乱飞,他就一把抱着山鸡,任鸡毛和鸡粪沾满全身……遇到有人围观他的鸡蛋,他会大方地抱着山鸡摆出各种夸张的pose,任人拍照。
一些好奇的网友把这个奇怪男人的照片传到网上,一夜之间他火遍了互联网,网友们给他起了个雷人又好记的名字:遛鸡哥。大家纷纷嘲笑他举止怪异。其实这个当街作秀的“遛鸡哥”,曾是个腼腆内向的男人,他之所以不顾颜面勇敢地走上街头遛鸡作秀,是因为家里有个急需救治的脑瘫儿子……
2011年10月底,本刊特约记者采访了这位“遛鸡哥”,一段腼腆父亲作秀救子的辛酸故事浮出水面……
誓救脑瘫儿子
白领父亲辞职养鸡
朱福顺,1979年出生于成都市龙泉区万兴乡,从小生性腼腆,只要人一多,他就低着脑袋不敢说话。中专毕业后,他来到成都一家物流公司的广州分公司工作,几年辛苦努力下来,2002年,他被提升为业务组长,年薪10万元。
2003年,朱福顺和一个叫黄伟萍的女孩结婚了,婚后2年生下了儿子子塬。每次夫妻俩抱着胖乎乎的子塬出去,总有不少陌生的路人夸子塬太可爱了。这时候,朱福顺和妻子的心中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然而好景不长。子塬直到1岁时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夫妻俩带他来到广州市妇幼保健医院,经过详细检查,被确诊为先天性脑瘫。得知这个消息,朱福顺和妻子感到世界一下塌了!
极度痛苦又不甘心的他们抱着子塬几乎跑遍了广州的各大医院,但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康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即使治好,也只能恢复到正常人大脑功能的60%,而且每年的治疗费差不多要10万元。
医生们建议他们放弃这个孩子。然而,握着子塬温暖的小手,朱福顺流泪了,他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救他!
就在朱福顺四处张罗着给儿子治病时,2006年5月,他所在的分公司由于生意惨淡,被另一个公司收购了,而他被无情地炒了鱿鱼。
遭受双重打击又无处可去的朱福顺,只好草草地收拾了行李跟妻儿回到了成都老家,并把儿子送进了成都市儿童医院,当时每月治疗费需要1万元左右。
在成都租了个小房子安顿好后,朱福顺找了2份物流业务员的工作,虽然每天累死累活,但每个月最多只能攒2000多元,这还不够子塬做一次四联体脑瘫康复治疗。
2006年9月,8万元存款被子塬全部花光后,朱福顺急得焦头烂额,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每天下班回到家抱起子塬,朱福顺强烈地感觉到儿子幼小的生命像沙漏一样,正在一点点不可抗拒地流逝。
打工挣钱根本不是办法,朱福顺急需一个挣钱快、效益好的项目来创业,这样才能支撑子塬长期的治疗费用。但做什么项目挣钱呢?朱福顺陷入了迷茫之中。
一周之后,朱福顺在抱着子塬看电视时,被一档创业节目吸引了。节目里有个福建农民靠养一种叫七彩山鸡的家禽成了百万富翁。看完节目,朱福顺热血沸腾,把儿子高高举起大喊:“儿子你有救了,爸爸也要养鸡赚钱!”而子塬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似的,冲他张了张小嘴手舞足蹈,这给了朱福顺莫大的鼓舞。
朱福顺在成都的各大酒店、超市和菜场转了半个月后,发现市内的野山鸡都是从外省进的货,野山鸡确实有着很大的市场空白。
然而,对于一个没有任何饲养经验的人来说,想养好山鸡谈何容易。为了掌握养鸡技能,朱福顺通过熟人介绍去了成都郊区的一家养鸡场做饲养员。将儿子交给妻子和老人照顾后,朱福顺吃住都在养鸡场,一天下来,身上不仅又臭又脏,还经常被各种小虫子咬得满身是包。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养鸡场待了3个月后,朱福顺不仅摸清了成都市场的需求和养殖场的经营管理情况,还了解到一只山鸡的成本大约80元,一般卖150元,而一枚山鸡蛋能卖3元……紧接着,朱福顺又去北京农科院一个山鸡养殖培训班接受了半年的学习。
2007年6月,朱福顺找亲戚借了5万元,把老家的几亩田和一片山坡改造成了一个养殖场,并从福建引进了1000多只野山鸡苗。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8月,一场突如其来的鸡瘟让朱福顺损失了900多只鸡。看着残存的几十只鸡苗,朱福顺仰天大哭:“苍天哪,我儿子还等着用钱呢!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哭过之后,朱福顺大病了一场,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两天三夜,看着床头柜上儿子的照片,朱福顺对自己说:“我是父亲,父亲就该像山一样坚毅勇敢!”病好后,朱福顺又打起精神,找来专家分析原因,原来是泥土容易滋生细菌,需要换成水泥地。朱福顺又向亲戚借了3万元,重新装修了鸡场,并又买了2000只鸡苗。
11月,朱福顺开始试销山鸡了。然而不管是收鸡的摊贩还是市民,都觉得山鸡太贵,150元一只不值。一只鸡都没卖出去的朱福顺沮丧地回到家,望着鸡发呆。突然一个主意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原来山鸡跟普通鸡的区别是它的头和尾巴特别漂亮,朱福顺便订做了一批前后各有两个洞的精美纸盒,露出鸡的头和尾巴。经过包装,朱福顺带着鸡去市内的各大酒楼推销,并出人意料地格外畅销,一个月就挣了1万多元。
养山鸡挣钱多,可是周期长,不能持续挣钱。这时,朱福顺想到了卖山鸡蛋,只要养一批母山鸡,就可以源源不断卖山鸡蛋赚钱了。他当即扩大了养殖场,并买了1万只下绿壳蛋的山鸡苗,又找到老中医,在饲料中加入适量的中药材,使鸡蛋有滋阴补肾的功效。
腼腆慈父街头作秀
“遛鸡哥”辛酸救儿
2008年3月,朱福顺的第一批母山鸡开始下蛋了。绿色的外壳,比鸽子蛋稍大一点,拿在手里小巧又光溜。用这种蛋做出的炒蛋,不但色泽金黄、香软可口,其营养价值更是普通土鸡蛋的3倍。捧着一枚枚鸡蛋,朱福顺仿佛听见子塬在张口叫爸爸,激动得热泪盈眶。
正当朱福顺准备大干一场时,不料突如其来的“5.12”大地震差点把他的养鸡场毁于一旦。鸡场塌陷,鸡舍尽毁,压死了几百只山鸡。而且震后又下了20多天的雨,引发一场鸡瘟。处理掉了瘟鸡,修缮了鸡舍,剩下的山鸡已经不到1000只了。屡遭挫折的朱福顺扶着栅栏哭了,真想把养鸡场关了,回家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但一想到儿子正等着钱治病,便抹干眼泪,重新抖擞精神。
很快,又到了下蛋时节。6月初,朱福顺和妻子挑着一担山鸡蛋来到龙泉区的菜市场。市民们见到绿色鸡蛋,都很好奇,但听说3元一枚后,纷纷摇头嫌贵,并且很多顾客还不相信鸡蛋是真的山鸡蛋。结果,他们挑着鸡蛋走了一整天只卖出了10个。
鸡蛋不好卖,儿子又急需钱,朱福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后来一个过路的老太太告诉他:去小区试试吧。朱福顺一想,小区居民经济条件都不错,应该会比较好卖。但半个月下来,他跑遍了20多个小区,也才卖了200多只鸡蛋。时值盛夏,大批的山鸡蛋都臭了,望着扔掉的臭鸡蛋,朱福顺心疼得直掉眼泪。
怎么让大家相信这是正宗的山鸡蛋呢?冥思苦想了好多天,朱福顺终于想出了个奇怪的办法——遛山鸡!他要牵一只活生生的山鸡来证明自己卖的是正宗的山鸡蛋。
很快,朱福顺就从养鸡场选了一只最漂亮的母山鸡,把绳子绑在鸡的一只脚上,牵着鸡出门了。山鸡不是小狗小猫那样的动物,可以一直跟着主人行走。它们动不动就飞了起来,没办法朱福顺只得背着鸡蛋筐子,抱着山鸡行走。抱着山鸡走在街头,这个满身鸡毛鸡粪的遛鸡男人很快吸引了无数眼球。这让生性腼腆的朱福顺感到非常难受,面对众人的围观,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几次,他都不堪路人的关注,躲进路旁的公共厕所,抱着山鸡蹲在厕所里,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此刻!
可是,朱福顺很清楚自己是一名父亲,必须尽最大力气救治儿子!于是,他勇敢地抱着山鸡行走在成都街头,不管路人说他是疯子还是傻子。
很快,他便被市民们团团围住,大家围着他嬉笑起哄,有的还拿相机给他拍照,大声喊他“遛鸡哥”!
其间,朱福顺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大家。但是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抬起头,这是一次炒作,只有自己出名了,鸡蛋才好卖,儿子才有救!内心挣扎了一番,朱福顺咬着牙抬起了头,还摆起了各种pose,以招徕顾客买自己真正的山鸡蛋。
果然,“遛鸡哥”在龙泉区出名了,生意也火了。他每月靠遛鸡卖山鸡蛋,大约可以赚2万元左右。朱福顺遛鸡卖鸡蛋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区政府那里,10月,区政府给了他40多万元贷款,并让青年创业帮扶组织YBC(中国青年创业国际计划)来帮助他。在YBC的创业指导师的指导下,朱福顺新建了42亩的鸡场,并于2009年初注册了公司,有了自己的品牌:万兴福顺。
然而,还来不及为这一切高兴,朱福顺又陷入了另一种困境。2009年2月,黑鸡开始产蛋,朱福顺定价为2元一个。但黑鸡鸡蛋和普通鸡蛋看起来差不多,所以一般家庭很难接受,要想打开销路就得降价,做赔本生意。
就在这时,子塬在医生的建议下开始做四联体脑瘫康复治疗,每月的治疗费从1万多元增加到了3万多元。可朱福顺手里已经没钱了,如果鸡蛋再卖不出去,儿子的治疗就得停止。
那几天,朱福顺常常望着屋子里一筐筐的鸡蛋发愁,心痛不堪。一天晚上,他梦见自己掉进了一间黑屋子里,四面都是墙壁,出不去,而子塬则在外面呜呜大哭,急得他抓耳挠腮,醒来已是一身冷汗。
第二天,朱福顺去了医院,他握着儿子的小手难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然而就在这时,子塬竟然呜呜啦啦地喊了声爸爸!他又惊又喜,赶紧叫来医生,医生说,治疗已经3年多了,子塬正在一点点地康复,这样是正常反应,以后他还会说更多的话。一席话让朱福顺悲喜交加,想要子塬快点康复就需要更努力地赚钱。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朱福顺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成都客户在深夜打来电话,说第二天需要一批鸡蛋和鸡。朱福顺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不顾外面下着雨,开着小货车就上路了,结果路上被一辆闯红灯的水泥车给撞了……
醒来已是在医院,朱福顺第一眼看到的是妻子和儿子哭泣的面孔,医生说他右腿骨折。庆幸自己没大伤,刚上好石膏,朱福顺就开始琢磨鸡蛋的销路问题了。第二天,正在他冥思苦想时,隔壁床来了一个提着水果篮的看望者,突然朱福顺找到了点子:我的鸡蛋是吃五谷杂粮孕育出来的,营养丰富,正是看病人的好东西。如果能把鸡蛋放到医院附近的水果店去卖,肯定不错。
说干就干,朱福顺腿稍微好点,就赶回鸡场,立即做了高中低三种不同包装的山鸡蛋礼盒。可当他拿着产品找到医院门口的一家水果店老板时,却被拒绝了。老板说:“哪有水果店卖鸡蛋的,再说你这鸡蛋那么贵,我怕顾客接受不了。”朱福顺跟他说了半天,对方才答应在店里代销,卖了才付钱,卖不去出由他收回。
接着他又用同样的方法说服了几个水果店老板。几天后,一个水果店老板给朱福顺打来了报喜电话,让他加货。朱福顺喜上眉梢,开着小货车走遍了龙泉大街小巷的水果店,一家一家地送货,销路一下子就打开了。
2009年第二季度,鸡蛋的销售额达到了50万元。朱福顺再也不用为儿子的治疗费发愁了。更让他惊喜的是,他去医院看望子塬,发现子塬不仅能说些简单的话,还开始学走路了!看着儿子一天天在康复,朱福顺觉得自己吃的所有的苦都值得!
“遛鸡哥”名满成都
治好了儿子创造了奇迹
山鸡蛋在龙泉区站稳脚跟后,朱福顺又开始酝酿下一个更大的目标:杀进成都的各大超市。
朱福顺从水果店开始,然后再逐渐推广到各处菜市场和酒楼食店和超市。经过一年多的渗透推广,他逐渐在成都占领了大片的市场。2010年,他的年销售额已达700多万元,成了行业内小有名气的“养鸡大王”。
3月初,在子塬5岁生日那天,朱福顺为他订制了一个超级大蛋糕,又让妻子烧了一桌子好菜。饭桌上,他把子塬搂在怀里一勺一勺地喂饭,并跟他说话:“子塬学会了说话,也会学会走路,到时候就能跟其他小朋友一样去上学,爸爸已经为你的治疗挣够了钱,爸爸对你有信心……”一边的妻子听得眼泪直流。
就在朱福顺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时,一场灾难悄悄地降临了。2010年4月20日,在成都龙泉驿区建设路站一个普通的综合市场,朱福顺刚下车给一个客户送货,忽然冲进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二话不说,就对他一阵拳打脚踢,还朝着朱福顺的肚子上捅了几刀……路人迅速叫来救护车,把他送到了医院。后来朱福顺才知道,是有人看他生意太好,红了眼,请几个人来“教训”他。
这件事除了给朱福顺的身体带来了严重的伤害外,也让他意识到了成都市场的恶性竞争。于是,他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用更安全的方式,将自己的山鸡蛋卖向全国!
然而思考和考察了一段时间后,朱福顺仍然没能找到走出去的突破口。这时,朱福顺又想起了自己最初打开瓶颈的办法——遛鸡!
但这一次朱福顺走上街头去作秀遛鸡,不再是为了卖鸡蛋,而是为了在大家心中树立品牌形象。因为之前在成都街头遛过鸡,这一次朱福顺不再腼腆,甚至还准备了各种花哨的遛鸡动作来吸引路人。很快,朱福顺再次火了起来,并且通过各个网友微博转发,成了网络红人。
受到微博转播的启发,朱福顺推出了自己“山鸡蛋”微博,将山鸡和山鸡蛋的照片发到微博上。顷刻间,全国各地的订单纷至沓来,仅一个星期,他就销出了2400多箱鸡蛋,合计10万只左右。2011年春节,他的产品一度卖断货。
在网络出名不是经营的长久之计,要想把生意做出品牌还必须在现实中提高知名度。为此,朱福顺与四川省农业大学和四川师范大学合作,在养殖场设立实践教学点,同时也帮助那些有兴趣创业的大学生提高实践技能。
朱福顺这一举动吸引了拥有250亿固定资产的川渝首富、中国前首富刘永好。刘永好也是养鸡出身,他当即给予朱福顺100万元资金帮助,并流露出有意收编他的创业项目的想法。然而没想到朱福顺却拒绝了,他说:“你是我的偶像和榜样,我会靠自己努力,20年后也做到你这个成绩!”
朱福顺的自强不息给刘永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3月18日,刘永好亲赴朱福顺的家乡,考察了他的养殖场,并收朱福顺为徒弟。
拜刘永好为师后,刘永好的新希望集团和他签订了合作协议:成都80多家新希望乳品专卖店将全部销售朱福顺的山鸡蛋!
好事成双。2011年3月,妻子打电话告诉朱福顺,子塬已经会走路,也会说话,可以考虑出院了!朱福顺拿着电话泪水潸然,自己打拼了6年,子塬也治疗了6年,终于和其他小孩子一样会说话会走路了!
2011年9月,子塬进入幼儿园大班学习,并在10月底的一次测试中,语文取得了92分的好成绩!捧着成绩单,看着正茁壮成长的儿子,再回想过去6年多的岁月,朱福顺感慨万千:如果不是为了救治脑瘫儿子,自己不可能想到创业,也不可能战胜腼腆内向的性格上街作秀,更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和活蹦乱跳的儿子。壮哉“遛鸡哥”,让我们向这个伟大的父亲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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