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风雷动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曾在蓝村供销社呆过很长一段时间。
供销社一共两个人,一个是斜眼经理,一个是我。
供销社在镇上,不在蓝村。村长把我送到一个村民家里,委派他家管吃管住。
那家一对老夫老妻,还有一个女儿叫落落。落落那年十九岁。
她叫我米哥。
“米哥,我养了一条小狗,给它取个名字吧”
“好”我望着天,心不在焉
“叫什么?”落落歪着脑袋
“就叫篮子吧”我随意起了个名字
落落“哏哏”的笑了,“好吧,就叫篮子”
......
“米哥,你整天写呀写呀写啥呢?”
“写文章。”
“写文章干啥?”
“发表。”
“发表干啥?”
“给人看。”
“给人看干啥?”我被她穷追不舍的问,干脆说:
“出名。”
“出名干啥?”落落问完这一句,也感到自己有些滑稽,一捂嘴,“咯咯咯”地笑起来。
......
“米哥,城里是什么样的”
“很大”
“怎么大呢”
“有很多楼房,一层架一层,有很多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衣服都很鲜艳”
“我还没进过城呢”落落低下头,捻着衣襟。“我真的漂亮吗”
“恩”
......
在蓝村那段时间,我的人生步入了一段阴阳界,更多的时候是沉默的想心事:
我的父亲,一个无所事事的老学究,最后的那几年,呼吸对他来说已经像是附着在生命之外一项艰难的劳动,像水井里的桶,沉重的一上一下。
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照顾***,别让她想我。
还有我妈,在台村,这个逆来顺受的女人,一生都在遥望她的儿子
还有远方城市里错落的灯火,那里有一层又一层的高楼,有数不尽的车子和女人的高跟鞋,我不敢去正视她们,我的生命甚至不如她们的鞋跟
来的高。
我忧郁满怀地等待春天,但我知道遥望归燕无用,它们的翅膀太单薄,不可能背负偌大的春天远隔万里跑到我这来!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个邮件,是个初次相识的笔友寄来的,她叫杨曼。她以为我三十多岁,脸黑黑的,个子很高,生来就流浪。她还以为我
的双眼很有精神,充满豁达和机智,又透着不尽的温柔。
于是,她写了一封信来。
我接过那封信,信上的字很漂亮。
我正读信,有人喊我。
是落落,她喊我回家吃饭。
“米哥,是谁写的信呀?”
我和她一起往回走时,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我。
“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写来的。”
“净唬我,不认识的人给你写信干啥?”
“真的。”
“我不信。看你看得那么认真,肯定是哪个相好寄来的。”
我哭笑不得,就把杨曼的信从兜里掏出来,举给她:“你自己看。”
落落看了一下,这才高兴了:“原来出名就是为了让不认识的人给你写信呀?”
我把信又放进兜里,逗她:“你愿意给我写信吗?”
“愿意。”
“你怎么写?”
“我,我就这样写——米哥,你好……算了,我说起来不会,哪天真给你写一封,让你看看!”
“那好哇。”
对了,你如果给他们回信的时候,别忘了说你有个?ahref="http://wsw.07938.com/huati/meimei/index1.html"target="_blank">妹妹茫新渎洹?rdquo;
“嗯”
后来,我真的给杨曼回了信:收到过你的一封信。介绍了一下自己:我是善良的赵米,小名叫刚子,我是一个乡下人,我种的土豆每年收成都
挺好……再没什么了。赵米的朋友如今都升了官发了财,只有我一个人躲在乡下编织美丽的文字。我父亲很平凡,我母亲很平凡。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叫蓝村,我这儿的天也许更蓝一些...
很快,我收到了杨曼的回信...
就这样,我和杨曼鸿雁传书,彼此从陌生到守望。
时间如流水...
半年后,我离开了蓝村,我在供销社犯了一个错误,和斜眼经理结下了梁子。我记得走的时候,没有看到落落。
又过了半年,我和杨曼恋爱了!我们从信里走向了现实,爱情之路很顺利,无须赘述。
就在我们的爱情之花火热绽放的时候,落落来了。
那天我要出一个远门。
她在我家门口的菜园旁遇到了我,我们都停下来,远远地对望着。
她终于走了过来,站在了我的面前。她瘦多了。
“你去哪儿?”
“呃!”
“你悄悄就离开了我们村,是不是有意躲着我?”
“不是,我不想再卖货了。”
“那你看了我的信,为啥没个回答?你讨厌我?”
“不不,落落,我一点也不讨厌你,只是……大老远的,你来了,就你住在我家吧”
“我不住你家,我住亲戚那儿。”
说完,落落固执地低下了头,并不看我的脸色。
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以为你肯定会再找我一次,对我说个明白,可是,你真的就再没……”
我双手插进裤兜,仰着脑袋对着天,深深吐了口气...
我还是走了。
这期间,杨曼来过我家,她说看见了路旁立着一个姑娘,正朝着小镇车站的方向张望。那是落落,落落在等我。
两天后,我回来了。
我回到家,下车后第一个看见的是落落。
落落还站在我家门口的路上等我。
“落落,你一直没走呀?”
“没走,我要等你回来。”
“落落……”
“别说了,我只是为了看你最后一眼,现在,我就回去了。”
“你怎么啦?”
“我看见她了……”
“谁?”
落落瞅着我,不说话。
我在暮色中木木地站着,一时不知所措。
......
不久,我和杨曼谈到了结婚的问题。
我的口袋空空如也,拿什么结婚呢?
我要挣钱!
我到了一家面包铺,去给人家当伙计。
我干很苦很累的活,却拿很少很少的钱。
我对杨曼说:耐心等我。
日子过得飞快,又一年弹指间。
而我只攒了两千多块钱,它们被我攥出了汁。
我走投无路了。
我不能这样把杨曼娶来,我太穷了。
一天,我在黄昏里静坐,有一个人向我走来。
我看不清她,却忽然无比紧张。
是落落,她站在我的面前,好像突然长大了许多。
“米哥,我要嫁了。”
我的心一抖:“嫁给谁?”
落落轻轻地说了一个名字。
那人我认识,三十多岁了,斜眼,曾经在蓝村供销社当过我的经理。
“我跟他要了一万元钱的彩礼,我说,只要你给我一万元钱,我就嫁给你。”
落落是一个农村姑娘,她嫁前贫穷,嫁后还贫穷。她只有一个机会,也就是嫁人的时候,才可以得到一些钱,透着卖身的味道,她像其他的农村姑娘一样,拿着这些钱,乐颠颠地去买来很多很多的新衣服,把自己装扮一次。只有这一次,像一朵花,一下开放得无比艳丽,接着就该凋谢了。
落落伸手掏出一叠厚厚的票子,说:“我知道,你要和杨曼结婚,没有钱。米哥,你把这钱拿去吧,都在这儿。”
我猛地抓紧落落的手,大声说:“我不要!”
“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我就是为了帮你凑钱结婚才把自己嫁给他的。”落落平静地说,“拿去吧,听话。”
说完,落落把钱放在我的眼前,转身就走了。暮色中,她走得很快,转眼我就看不见了她的背影。
落落为了我结婚才结婚。
......
我和杨曼的婚礼会有红蜡烛,有鸳鸯被。落落和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的婚礼也会有红蜡烛,也会有鸳鸯被,不同的是,我的脸上是欢笑,她的脸上是泪水。
她的泪水是为了我的欢笑。
我木木地站了数个小时,我默默地哭了数个小时。
那晚,我对杨曼说:我们可以结婚了。
我突然有了一笔钱。这钱是我把自己的爱卖掉了一部分得到的。
......
我和落落竟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结的婚。绝对的巧合。
那天,一个人走进了幸福,一个人走进了痛苦。
那年的北方,下了好大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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