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二爷的桃花运

时间:2016-12-27 16:34:07 

有一次来福爷爷给我讲起了村里耿二爷的故事。让我非常的感动。 耿二爷六十多岁了,可身板骨还硬朗的很,挑水打柴干农活一般人都不是个。大凡能干的人都能吃。二爷一顿能吃两大窑黑﹙早年当地土窑烧制的黑色大腕﹚干乍绿豆面条,还外加三个豆面馍。 有一回二爷跟队长驾马车去徐州城卖西瓜,当天没来及赶回。带的干粮只够第二天早上一顿的,午饭没有了着落。队长一狠心带着耿二爷在路边的小吃摊子前坐了下来。二人各要了一碗白开水,当地的小吃烙馍卷馓子要了几个。耿二爷早上就没吃饱,天又到了这半拉晌了,耿二爷的肚子早就罗锅子上山前胸贴后胸了。 只见他抓过来三口两口就是一个。他耿二啥时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再加上在饿头上,六个馍队长才吃了一个,他那里早五个下了肚。队长没法子又要了几个,自己的一个馍还没顶半饱呢。耿二爷这边仍然以极快的速度再下五个,队长还是只捞着一个。队长心里想不能再要了,如果照这么个吃法,今天卖的西瓜钱也就报销的差不多了。自己没饱就没饱吧,想到这里他就就起身说:“结账。”趁着这个空,二爷又顺手在摊子上摸了两个。队长无奈,只好再付人家摊主两个馍钱。他心话,这次改改的,下回说啥也不能再带这个吃货出来了。 耿二爷弟兄三个,父母早亡。因家里穷,弟兄三个无一成家。老大解放前死于跑反,老三前几年患上痨病因无钱医治,也撒手人寰。耿二爷孤身一人,自己吃饱了,一家子不饿。 耿二爷是个老好人,一辈子没得罪过人。不仅如此,谁家要是有点活计需要帮忙的,只要找到他,没心烦了,他准会放下自己手边的活,马喒跟你走。而且耿二爷干起活来从不惜力。 耿二爷不仅是个好庄稼把式,而且很会饲弄牲口。他饲养过的牲口,个个膘肥体壮,精神头倍儿棒,最让队里看重的是耿二爷调教牲口的本领。经他调教过的牲口,不论牛马驴骡都好使唤。这些牲口不仅懂话,听喝;而且就像耿二爷一样,都是干农活的好把式。 耿二爷为人好,脾气好,活计好,又有力气。按说找个媳妇不该成问题,可是他就光棍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村里有人为他说过几桩婚事。人家不是嫌他家徒四壁;就是嫌他过于懒语,三脚跺不出个屁来;最主要的还是嫌他太能吃。总之,耿二爷的优点没有为他挣来家业,也没为他娶来媳妇。时间一长,热心的人心渐渐凉了,耿二爷自己的心也渐渐冷了。 岁月不等人,就这样一晃耿二爷六十来岁了。可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枯木逢春,在耳顺之年居然又撞上了桃花运。 【二】 事情还得从耿二爷饲养的牲口说起,六十年代初,吃的东西越来越少。人都吃不饱,那还顾得上牲口的肚子。生产队怎么也养不起像骡子和马这样的大型牲口了。精简后的牲口只剩下两头牛和三头小毛驴。就是这,队里平时也舍不得给它们喂精饲料了。除了耕地打场出大力的时候,才给它们“改善一下生活,”平时精饲料是指望不上了。二爷饲弄的牲口没有了精气神,他人也跟着蔫儿了不少。 牲口少了,队里看耿二爷清闲,有时也安排他看看场,干干杂活什么的。一次地里收红薯,队里每天晚上都派他在地头看场。那时红薯是农家餐桌上最主要的食物。红薯可当饭还可当菜,另外红薯特别养人。农家的小孩没有什么营养品,一个个却长得那么壮实,大都是因为红薯的滋养。派耿二爷看红薯,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老诚。不会偷偷摸摸,也不会营私舞弊。尽管二爷饭量很大,就是放开他吃,又能吃多少。不像有些人拖家带口,私欲难填,老想占公家的便宜。 也就是从那开始,耿二爷开始了他的浪漫史。焦村南七八里处有两座山前面是小龟山,后面是玉虎山。小龟山顶上有座庙,玉虎山坡上有座庵。龟山上的庙已多年失修。那年月,饭都吃不上,谁还顾得上烧香。香火不旺,僧人自然难以生存。原有的几个僧人都相继离去,有的还了俗;有的到别的寺庙挂单去了。玉虎山坡上的庵也是人去庵空,只剩下一名叫静月的女尼。据说她是个孤儿,是老庵主云游时捡来的。现在老庵主已病故,净月的身世就成了谜。 这静月有四十多岁,虽长得不算多漂亮,但绝不能被列在丑女之中,静月生性温顺,骨子里却很坚强。同门师兄弟都走的走,去的去,她却一人留在长年失修的破庵里,与青灯古佛为伴。能在没有香火,没有施舍的绝望中顽强地生存下来,这足以说明静月是多么的坚韧。 静月究竟是靠什么生存的呢?听来福爷爷说,她在当时非常无助的境况下,生存的本能或者说生命的需要,已不能再让她拼命抱着清规戒律坐等,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存活下去。 没有钱买衣服,她就用大殿里的窗幔或佛龛前的飘幔剪裁缝制。床铺单薄,她就用干草把床铺的厚厚的。上面铺上被单,这样不仅身下暄暄的,还可以把褥子省下当被盖。一被一褥盖在身上,足以让她度过那些冰冷的寒夜。她还把大香炉里原先的蜡烛花铲出来,用棉绳做捻子,灌制成一根根蜡烛。平时尽量节省着用。即便大香炉里蜡还剩许多,但她还是坚持月明之夜不点,晚上起夜不用的习惯。 当然,静月师傅在做这些的时候,没忘记在菩萨面前祷告,向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忏悔。求其原谅自己的大不敬,默许着日后如能重振庵门,自己哪怕被打入万劫不复,也在所不辞。 尽管山上和田野里能吃的东西很多,但苏北地区四季分明的特点,还是为静月师傅的长期生存带来许多麻烦。夏秋两季还好过,山上和田野里孬好扒挠一些东西都能填饱肚子。冬春两季却是个大问题。特别是寒冬腊月,山上满目枯黄,田野一片死寂,即便春天来了,乍暖还寒时候,万物只是刚有生机,还要经历春种秋收的一个生命周期。 这时也正是静月师傅找寻食物的断档期。 她试着在庵后开了点荒地,种了一些谷物和蔬菜。但由于地少力单,顶多是杯水车薪。她大部分时间不得不四处寻觅各种能用来果腹的食物。除此之外,在冬季前,还得储存足够帮她过冬和能熬过青黄不接时的口粮。第一个冬季,由于食物储备不足,净月师傅差点没能熬过来。要不是冬天里扎紧裤带和开春后十里八乡去化缘,她难能活到今天。 第二年,她及早就做准备。秋天的时候,能寻来的东西,除了维持当前生命所需以外,还把一些容易储藏的食物想法储藏起来。要知道,在当时要想通过正当途径找到吃的东西,那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对于佛门弟子的静月,一个除了念经啥都不会的弱女子来说,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没有办法,她再次在慈航普度的观世音面前祈求。当她参透了佛语并顿悟时,她就获得了解脱和力量。正直文静的静月该出手时“出手了。”她背着布袋每天一大早步行八九里来到焦村,赶在夏收和秋收两季收割前,尽量多弄些能够果腹的东西。 麦子快要收割前,她穿梭在一些偏远无人的地里。用手掐,用剪刀剪,然后背着装满麦穗的布袋顶着烈日赶回去。简单的填饱肚子后,再拐回。一天两趟,每天来回得走三十多里路,还得注意避开村人。因为自己是僧人,不能有任何麻烦。有时宁愿走夜路,以减少村人的注意。静月师傅不知从哪儿化缘来一套俗人家的衣衫,外出时顶上毛手巾,很像邻近村的农妇,这对保护自己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地里的麦子收完了,她还要趁着生产队没耕作前,在地里拣上一阵子麦穗。捡麦穗是很费功夫的,一整天的功夫能捡满布袋就不简单。往后还可以倒弄一些豌豆什么的,要知道把豌豆角弄来烤着吃,是很好吃的。 秋收前,是储存粮食的好时机。静月师傅除了能在生产队的地里“搞”到一些玉米棒子以外,最实惠的还是能‘‘搞到’’红薯。尽管背一布袋子红薯让静月师傅单薄的身体感到很吃力,但红薯毕竟是压饿的食物,而且弄一块是一块。净月师傅有把小爪钩,是她平素拾掇荒地用的,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她沿着地边,伺机而动。有时得像深入敌后的武工队员一样,埋伏在干涸的沟坡上。发现无人时,瞄着沟沿上红薯秧子的根部就是一抓钩,然后向沟里一拽,于是就可以在沟里放心拾弄红薯了。 静月这样往往复复地倒弄红薯,也有好几天了。看着不大不小的一堆红薯,她肚子里不那么心慌了。但这些还远远不够,静月还得再努力一阵子。 生产队开始到地里收红薯了。静月扮作捞红薯的村妇跟在人家后头,在刨过的红薯坑里翻找着。有时也能顺着深藏的根须翻找到一些漏掉的红薯,但绝不可能是大个的。 静月发现在地边堆敛红薯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农,看他面相挺和善。不像刁滑古怪之人,也不像不好说话的蛮横之人。再看看自己口袋里的红薯就那么几块,有点太不尽人意。她想,今天只有晚回去了,出来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再说收完红薯,地里可就不会再有别的收成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晚看场的人八九不离十是那个老农。看来今天只有等地里的人收工以后,碰碰运气了。或许求求看场人,说不定还能有些希望。 想到这里,静月也不捞红薯了。为了不引人注意,她索性离开人的视线,走的远远的。 队里的几头牲口不停地拉,不停地驮,也没倒腾完社员们一天起出来的红薯。等收工的时候,地边堆放着好大一堆。这时,耿二爷又被派上了用场。别人都回家做饭,吃饭,老婆孩子热炕头。耿二爷不行,耿二爷独身一人。那样的场面耿二爷也有过,只是在梦中。 就是这次看场,二爷认识了静月师傅,从此二人有了交往。 话说收工后二爷等人都走净了,他就在地上挖个坑,找来几块石头,在坑边垒起个圈,一个简单的炉灶就捣鼓成了。然后二爷又到四处找来足够晚上做饭和御寒的柴火。没有人给耿二爷送饭,他才不怕呢,身边看着这么一大堆红薯,还害怕饿着肚子。 二爷先生着了火,让它慢慢地燃,等炉坑里有了厚厚的灰烬后,二爷才把红薯放在里面。用灰烬覆盖上,再慢慢地添柴。 二爷装上满满一烟袋窝子旱烟,吧嗒吧嗒地吸了起来。霜降季节的夜晚凉凉的。二爷披上了事先预备好的棉袄坐在火边,火光映着二爷那满是折子的脸。此刻,二爷敦厚善良的老农形象如此生动,倘若被画家和摄影家碰到,一定会欣喜若狂地抓住这不可多得的瞬间。 静月师傅从远处走来。奔着火光,奔着诱人的薯香,更是奔着那寒夜里的温暖款款而来。耿二爷从炉坑里拨拉出一块烤得差不多的红薯。一边用嘴“嘘嘘”地吹着,一边用他那长满老茧的手不停的捏着。俗语说,“红薯没有铁,经不起三捏。”被耿二爷捏了十来下的红薯,由原来外边瓤中间有点硬变得通体熟透,暄腾中飘着香气。 二爷干了一天活,的确饿了,二爷准备用餐了。二爷刚把红薯的一头揭掉了皮,正准备享用时,静月师傅飘然而至。 二爷听到轻轻的咳嗽声,猛抬头看见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站在了火炉前,二爷心里不由地一惊。尽管他经常看夜,胆子很大,但在夜色中突然有女人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心头霎那间还是会闪现出遭遇鬼狐的念头。但耿二爷毕竟是耿二爷,二爷不怕。二爷想,是鬼狐又能怎么着,夜长人无聊,来了正好陪二爷说说话,解解闷儿。 耿二爷低下头,吹了吹手中的红薯,咬了一口,吸溜吸溜几下,慢慢咽了下去。然后抬起头看着女人说:“来了。”女人点点头。二爷又说:“来了好,那就坐下吧。”女人很顺从地坐了下来。二爷又揭开了手中余下的那段红薯皮,一边吃着,一边留意着对方动静。只见女人两眼贪婪地死盯着自己手中的红薯,嘴唇随着自己吃东西的吧唧声蠕动着,还不时地用舌头舔一下嘴唇。 二爷扔掉了手中捏过的红薯皮,又从炉坑里扒出两块红薯。拿起大的那块在石头上摔了几摔,递给女人“怎么,你也来块?”二爷狡黠地说。女人也不答话,赶忙接过来,快速揭掉红薯皮,这边就急不可待地往嘴里填。二爷心想,看你怕烫不怕烫,怕烫你就是人,不怕烫你就不是人。说时迟那时快,女人已把红薯送到了嘴中,突然感觉滚烫,本能地将吃进口里的红薯吐了出来,还带起了一阵咳嗽。二爷看女人那个劲头,心里已明白她不是什么鬼狐现身,而是一个逃荒要饭的女人。不免对自己刚才设的试探套局感到有些过分。 耿二爷连忙歉意的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心急也吃不了热红薯。慢慢地吃,没人给你抢,红薯咱有的是。”说完二爷用嘴对着红薯堆努了努,示意女人只管放下心的吃。 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露出了一排整齐雪白的牙。二爷心里又是一惊,看起来眼前的女人不是什么庄户人家的女人,农家女一般牙齿没那么白(那时农村很少用牙刷牙膏的)。不知咋搞的,在这样的夜晚,耿二爷一改常态,变得既有心机也会说话了。 二爷等女人吃下一整块红薯后,倒了半碗水给她。看她喝完后,又把另外一块红薯递了过去。趁她揭红薯皮的当口问道:“大妹子,不是邻村的人吧!”女人见问她,慌忙地点点头说:“阿弥陀佛,贫尼……”刚开口就知说错了,赶忙想改口,却露出了一脸的惊慌。二爷连忙用手势阻止她,二爷不想为难她。耿二爷心想,这就是了,眼前的女人虽然农家打扮,却是为了遮人耳目,此女子定是出家人无疑了。也不知她遇到了何种变故,以至落魄到如此地步。罢,罢,罢!看她无助的样子,怪可怜的。能帮我还是帮一下她吧。 二爷用眼示意她继续吃红薯。女人感激地又笑了笑。女人吃完了红薯,又喝了口水,脸上露出了些许红晕。耿二爷对她说:“带些红薯回吧。”静月心想,这人真好,平白无故给我吃了喝了,还主动让我再带些回去。她默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静月用迟疑的眼光看着耿二爷,摸了摸身边的口袋却没好意思动手。二爷见此,二话没说拿起女人的口袋就去为她装红薯。静月望着二爷的背影眼圈红了。心里祷告着,菩萨保佑,好人好报。 二爷为女人装了满满一布袋不大不小,又光滑又能看上眼的红薯。拎到女人跟前说:“快回吧,夜深了,当心着凉。”女人的两眼盈满了泪水,耿二爷帮着把一布袋红薯挂到女人的肩上。女人哽咽着说了声谢谢,背着布袋走了。 耿二爷目送着女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静月才走了十几步,又回过头来感激地看了二爷一眼。二爷挥挥手,突然大声说道:“明天刨东边的那块地。”静月会意的点点头,就转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第二天一收工,耿二爷就挑了一小堆好红薯等着女人的到来。静月师傅等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才来到了耿二爷说的那块红薯地。这回她换了一条大些的口袋,还给二爷带了七八根自己做的蜡烛。二爷说:“我一个孤老头要蜡烛做什么,”静月说:“怎么,施主是孤身一人么?”刚说完就觉自己问的荒唐。如果不是晚上,二爷一定会发现她的脸已红到耳根。耿二爷到没在意,他对女人说:“坐下来暖暖身子吧。”女人朝二爷羞涩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在炉灶前坐了下来。 耿二爷见女人坐了下来,就慌忙地拿起根木棍到炉坑里扒拉红薯。其实红薯早就烤好了。二爷掏出一块,拿起来先在石头上轻轻地摔了摔,然后用两只手捏了好几下子。觉得差不多了,就递给了静月。静月接过红薯慢慢地剥着皮。她有了昨晚被烫的经验,再吃起烤红薯显然文雅多了。 静月安闲地享受着美味,炉火映着她清瘦的脸庞。二爷又掏出一块红薯捣鼓着。这样的凉夜,在空旷的原野里,孤男寡女围着一炉好火,享受着喷香喷香的烤红薯,如果不是在大荒之年,不在那特殊的岁月,那该多么富有诗意啊! 耿二爷见女人神情很闲适,对自己也全无戒备之意。就开始与静月闲聊起来。 “听你口气,一定是出家人了。不知师傅咋就落到了这般光景?”女人咽下嘴里东西,抬起头来回答二爷: “实不相瞒,我就出家在南边玉虎山坡上的‘碧霞庵’,法号静月。因主持师傅病故,庵里在灾荒之年香火供奉都被中断。师兄弟们皆耐不住贫苦,就相继离去。贫尼自小就是孤儿,想这世上并无落脚之处,只好留下来独守青灯古佛。怎奈生存之需全无着落,贫尼咬牙已坚持一年多了。眼看现已进入深秋,过冬的口粮还没备齐。幸遇施主如此心善,让贫尼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耿二爷叹了口气说:“想不到静月师傅眼前光景这么凄惶,你千万不要太在意。好呆庵里只有你一人,过冬的口粮也要不了多少。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让我来帮你想想办法吧。” 静月说:“想来施主家境也好不到哪去,贫尼怎好太过麻烦。” “静月师傅千万不要这样说,谁没有遇到难处的时候。再说我一个男人在世上怎么都好混。你却不然,一个女人家没有一点依靠,在这大荒之年,没被饿死冻死已是万幸了。” 两人这样一来一往闲聊了有两个时辰。二爷突然意识到天不早了,静月师傅还有老远的路程要赶。有心送她回去,又怕万一遇到熟人不好说话。今晚还是让她自己回吧,明晚我设法帮她送两趟也就是了。二爷想到这里,连忙把红薯装满口袋。又帮静月师傅扎紧袋口,发到她的肩上。而后对静月师傅:“明晚你不要来了,我帮你把红薯送到庵里。”静月摇着头说:“不行,不行,那怎么行!”二爷说:“快走吧,你今天恐怕得下半夜才能到家。明天千万不要来了,你只管听我的就是了。”静月的身影再次消失在漫漫的黑夜里。 第二天,耿二爷及早的就做好了准备。约摸庄户人都睡下了的时候,他扎紧了裤脚,又在腰间系了一根宽布腰带,然后扛上满满一大口袋红薯,沿着田间小路快步出了村。二爷准备一夜走上两个来回,尽快地把静月师傅过冬的口粮备个差不多。平时自己省一点,开春的时候再接济一下她,这样对她就无大碍了。 耿二爷就这样在生产队收红薯的日子里,每夜两趟不辞辛苦地为静月准备过冬口粮。眼见静月师父那里的红薯堆放了好大一堆,估计坚持到明年三、四月份是不成问题了。这段时间,静月师傅看二爷瘦多了,她知道这是缺觉得原因。这段时间,耿二爷和静月师傅也熟稔了许多,二人也由原来的“师傅”、“施主”的称谓,改成了“妹子”、“二哥”的称呼。一日,耿二爷带来了洋镐和铁锨,帮静月在庵后挖了口红薯窖,把所弄来的红薯全都窖了起来,以便储藏。 耿二爷看碧霞庵地处偏僻,早已无人前来进香。就在静月卧室的屋后用乱石头垒了一个小院,用柳条编了一个小院门。不知从哪抓来两只半大不大的鹅娃子,放在里面。嘱咐静月每天别忘薅些青草喂小鹅。还要储存一些留它们冬天吃。 静月在二爷的关照下,身子骨好了许多。脸上的愁云不知哪去了,两腮也有了血色。有时边干活,还边哼起了小曲。再看耿二爷,穿的衣服干净了,衣服上的破洞也上了补丁。虽然面庞有些消瘦,可精气神一点也不比过去差。村中有多事的私下猜测,耿二爷是不是搭上哪家娘们了,怎么和过去大不一样了。更有一些后生子想寻二爷开心,就当面问二爷,是不是遇到狐仙了。二爷就笑骂道:“奶奶个脚,遇到没遇到回家问你姥姥去!” 耿二爷也知道人言可畏。他给妹子送东西的时候总是要躲开众人耳目。晚上去时,都是等村里人安睡下才动身。白天则要绕着弯儿,有时都得多走一两里路。二爷不怕,二爷有的是力气。 随着来往的加深,二人的感情也日益见长。二爷不时地带些吃的、用的给静月。有时还不知从哪弄来一小口袋麦面、一块豆腐和两三个鸡子儿什么的。这时,静月就会摘些青菜或挖些野菜来,剁吧剁吧调成馅子,二人就一块包起饺子来。 二爷是个能人,二爷有的是办法。二爷在某种精神的鼓舞下,发掘了自己最大的潜能。他总是变着法子似的给自己认下的小妹带来惊喜。二爷和静月秋天种下的感情种子在冬天得到了发芽。 腊月的一天,二爷估摸着前段时间送去的木炭,静月也用的差不多了,二爷为了静月寒冬腊月不受冻,及早就砍来一些果树枝,自己动手烧制成木炭。 来福爷爷这时感慨地对我说,这么细心能干的男人,一直打光棍,你说女人是不是都瞎眼了。我似懂非懂地想了想说,是真的都瞎了。 来福爷爷接着他的故事。耿二爷在送木炭的半路上,天就飘起了雪花。等到了碧霞庵的时候,雪就下大了。鹅毛大片纷纷扬扬,不一会儿地上全白了。二爷放下木炭,静月一边用毛巾替二爷抽打着身上的雪,一边忙着招呼二爷进屋。 耿二爷在雨搭前跺跺脚上的雪,就进了屋。静月招呼二爷在火盆前坐下,连忙倒了杯热水递了过去。又不无心疼地埋怨说:“谁叫你下雪天送碳来的,真是的!”二爷也不知哪来的机敏,“雪中送炭、雪中送炭么,下雪天不送还能等到大晴天送?”说得静月禁不住笑了。 两人坐在围着火又聊了一阵子。二爷觉得天太晚了,就起身准备回去。静月恋恋不舍地说:“再坐会儿。”二爷说:“不了。”耿二爷打开屋门,一阵寒风卷着雪花顶了过来,硬生生地把二爷呛了回去。二爷又暂时关上门,把腰间的大带子使劲系了系。正要二次开门,这时,静月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从后面拦腰抱住耿二爷。脸紧贴着二爷的脖颈,眼泪不由地落了下来。二爷突然感到一股暖流涌遍了全身。 静默、静默、还是静默。二人都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两个生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异性身体的人,心速在不断地加快。二爷觉得身体内有种冲动,二爷真想要了她。可是在这样的岁月,在这样的年头,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夜晚,耿二爷没有勇气。最主要的是二爷心里有自卑感,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帮她, 二爷就没做过非分之想。二爷本来就是个好人。二爷同情静月的处境, 二爷可怜静月的无助。二爷为自己刚才体内突如其来的异样冲动而感到羞愧。更重要的是,二爷真的不愿毁掉眼前这个清白的女人。 “妹子,天真的不早了,明晨我还得和队长一起去趟城里。”静月听二哥这么说,才十分不情愿地松开了他。静月送二哥出了庵门,顶着风雪大声嘱咐他:“二哥,当心脚下。”耿二爷回过头对静月说:“妹子,回吧,别冻着了。”说完二爷转身消失在无边的雪夜里。 漫长的冬季过去了,当布谷鸟开叫的时候,乡村一年一度的春耕开始了。队里的两头牛和三头驴这几天都派上了用场。那两头牛拉黎耕地力道还行。几只小毛驴就有点力不从心。队里怕误事,让耿二爷去保管哪儿领了几口袋高粱秫秫,磨成面粉。准备拌成精饲料给牲口加点“餐。” 当天晚上,二爷打开口袋舀出秫秫面准备为牲口拌料时,呼啦想起这些日子光顾着忙春耕,有好几天没去碧霞庵了。上次去的时候就发现静月储备的口粮已剩的不多了,今晚伺候好牲口无论如何都得去她那儿一趟了。可眼下青黄不接的,自己好几天都在撙着肚子,拿什么给妹子当口粮呢?二爷看着手里的秫秫面,牙一咬也只好如此了。二爷宠爱牲口那是出了名的。平时自己再不够吃的,都从来没有一次从牲口嘴里抠过“牙缝。”这要不是为了救人,为了这世上唯一最让人心疼,也是最心疼自己的妹子,就是打死他,他也不肯克扣出力干活的“老伙计们。” 饲弄完牲口,二爷用小布袋子装了十来斤秫秫面,又带上了几斤平日里自己省下的棒子面,急匆匆地来到碧霞庵。在静月屋门前轻轻喊了两声妹子,没听到回答,他趴在门缝上一听,里面有轻微的鼾声。二爷见静月睡的很熟,不忍心打扰妹子的好梦,就把带去的东西放在门口的雨搭下,转身回去了。 又过了五六天,队里的地耕得差不多了。耿二爷心里惦念着静月。抽了个空揣上几个鸡子,去了碧霞庵。未进门先叫了几声妹子,依然未见回应。二爷心里犯嘀咕,天还早,说啥这会儿也不能睡觉。是不是不在庵里。二爷这边想着,那边就推门进屋。 进了屋,只听静月在里间床上痛苦地呻吟着。二爷慌忙走上前,连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静月只是捂着肚子摇头。只见豆大的汗珠从她额上滚下,人也憔悴得不成样子了。二爷这边还在问:“是不是破肚子了?”静月摇头。是不是女人的“那个”来了?静月还是摇摇头。“是肚胀不舒服吗?”静月这才害羞的点了点头。 见多识广的耿二爷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他恨自己该死,怎么在送秫秫面和棒子面的时候,就忘记了交代妹子一定要掺着吃,还要多喝水多吃青菜。看着妹子难受的样子,二爷心疼,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办,二爷懂得。可眼前需要施救的是个女人,是个出家人,是自己最亲近最看重的的妹子啊!耿二爷搓着手,跺着脚,没想出好办法,急的头上青筋直跳。这时静月被憋得实在撑不住了,死死抓住二爷的手,喊着:“二哥救救我!” 耿二爷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见他快速撕开了棉被的一角,揪下了一块棉絮,从瓶里空出了几滴菜籽油。然后对静月说道:“妹子,哥对不住你了,哥真的没有别的法子。”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把静月抱下床,然后让她趴在床沿上,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三下两下就把妹子的裤子解了下来。 二爷用蘸过油的棉絮为她擦拭一下,跟着就用手指帮静月抠起了大便。 静月自吃了二爷送的秫秫面以后,四五天都没能解下大便了,肚子鼓胀的像个大包。她没法告诉二爷,直至今天还羞于开口。要不是耿二爷及时赶到施救,怕硬憋也憋死了。 二爷曾经帮人抠过大便,所以他有经验。不一会儿二爷抽出了手指说:“好了,赶快去屋后吧。”静月的脸羞得像快大红布,提起裤子忙不迭地就往屋后跑。 耿二爷松了一口气。洗了手,坐在外屋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静月痛快地大解了一次,这一次是她最尴尬的一次,也是她最刻骨铭心的一次。她不仅解下了体内的负担,也卸下了心里的负担。 耿二爷在屋里都抽了三四袋烟了,也不见静月回屋。于是就心想,妹子脸薄,这会儿可能怕见我,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二爷在屋里坐的无聊,就起身到院子里走了走。不知不觉来到大殿前,却看见静月跪在观音像前,双手合十,非常虔诚地祷告着。二爷在门口停了下来,二爷不愿打扰静月,二爷知道这会儿静月的心事。 其实这回儿谁也不如静月清醒。自打耿二爷那次雪夜离开碧霞庵,她就知道二爷是个值得信托的人,今天的事更让她坚定了还俗的信念。此时她要在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面前,倾述自己的心声。求得菩萨的宽容,并保佑自己和二爷能够顺理成章。 二爷看静月这么专注,不便打扰。就转身去了厨房。他用上次送来的棒子面为静月熬了两碗糊糊。乘出一碗来,端到静月屋里的桌上冷着。 这时,静月一脸轻松地从大殿里走出,突然觉得肚子里鸡肠咕噜。空气中不知从哪儿飘来一股玉米粥的香气,静月顺着香气竟然走到自己的屋门前。她还未抬腿进屋,眼睛就湿了。 耿二爷连忙让静月进屋坐下,端起棒子糊糊递了过去。在妹子接碗的当口,就叮嘱说:“千万慢着喝,当心烫着噎着。”二爷知道静月肚子空,不提醒,她会一气喝完,那样难免会伤及脾胃。 静月伴着眼泪慢慢地喝完糊糊,身体感觉舒服多了。有心再喝一碗,二爷不让,二爷说这个时候的人最忌撑着。二爷看静月的脸色好了些,这才不无埋怨地说:“送来两种面就是想让你掺着吃的,为什么光吃秫秫面?你傻不傻!”静月有些委屈地说:“人家不是想留着它,给你贴顿喝饼吃的么。”一句话噎得二爷吧唧了老半天的烟袋。 过了一会,静月见二爷消了气,心里暗忖。不行,今天我一定要把事情说明白。她轻轻地咳嗽一声,鼓足了勇气对二爷说:“二哥,我都想好了,咱们今后一起过吧。”二爷猛抬头露出惊诧的神色,静月用手止住二爷,不让他说话。“我主意已定,咱们这样下去不是长法,庵里也不是我久待之处。二哥如果不嫌小妹累赘,我就还俗跟了你。”这边二爷支吾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静月知道二爷有顾虑,于是不得不拿出事先想好的杀手锏,说道:“二哥,今天小妹的身体可一点都没避讳你啊。你要再不愿意,小妹以后可真的没脸再活了。”说完静月的两颊布满了红云。 二爷这时还能说啥,二爷这时啥都不能说。一个出家的女子,能够这样大胆真情地向自己表白,他耿二还有啥说的。 静月见二哥被说动了,心里暗暗高兴。静月是明白人,话说到就行了,还得给二爷留个功夫消化消化。她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提示二爷:“今天队里没有事了吧。”二爷从沉默中醒来,赶快起身就向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今晌队里还得用牲口,我得赶快回了,”说完连看一眼静月的勇气都没有,就出了大门,大步流星地赶回村了。静月看刚才二爷的窘态,心里不由地有些窃喜。他知道窗户纸一旦戳破,剩下的事就简单多了。难以启口的事一经说出,轻松反而代替了不安和焦虑。 耿二爷这边一路走着一面盘算着。妹子说的没错,这样下去确实不是长法。再说了他孤身一个女人,自己也放心不下。可她真是跟了自己,那能行吗?自己一个老农就是起早贪黑,省吃俭用,也最多只能维持个活命。妹子那么好的人不该这么命苦啊,二爷想得有些头痛。后来还是索性自己开导自己,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三】 可是路在哪里?耿二爷和静月谁也没料想到就在二爷为静月处理便秘之时,一个人正猫在窗下。二爷说妹子,哥对不住你的时候,那人用舌尖将窗纸舔了个洞,贼眼直勾勾地向里窥去,正瞅见二爷抱起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按在床沿上解裤子。只见白花花的一闪,就被二爷高大的身躯给挡住了,贼人也没看清二爷在做什么。只是心想好你个耿二,老不死的。我说你近来行动怎么这么诡秘,难怪队里给你那么多的秫秫喂牲口,白天牲口干活还是无精打采的,前两天还累垮了一头驴。原来你在这里偷偷养了个尼姑。 这人淫心大,本想多看一会儿。无奈从屋后跑出了两只半大不大的鹅,不由分说地扭住了他的衣襟。贼人怕惊动二爷,使劲甩开鹅的撕拽,慌忙逃去。这一切二爷和静月都没发觉。 耿二爷回去后就被看押起来了,原来跟踪耿二爷去碧霞庵的不是别人,正是村里的会计兼保管胡歪子。胡歪子叫胡招财,其实他既不嘴歪也不眼斜,村里人喊他胡歪子是看他心眼不正,弯把点子太多的缘故。比如队里决分的时候,他不是在称上想点子,就是在手上下功夫,反正总能克扣你些斤两。歪子还经常喜欢利用职务之便调戏妇女,想个巧,占个便宜什么的。 一次大山哥家的儿媳妇去队里有事,正巧队部里只有歪子一人留守。小媳妇刚过门不久,适逢大热天,只见她上身穿着半截袖的洋布汗衫,两只“小兔儿”颤颤悠悠的。苗条的腰身下,薄花布料剪裁的裤子把她丰腴的屁股包裹的满当当的。就像熟透的水蜜桃,稍微一按压,就能流出水来。小媳妇十分的性感,这让好色的胡歪子如何承受得了。 胡歪子到底还是胡歪子,一眨眼一个点子。他见窗台上有个臭瘪子,就趁小媳妇不注意,一把抓了过来。当小媳妇转身要出去的时候,借机喊住了她。歪子一边说着:“别动别动。”一边就用攥着臭瘪子的右手向人家的屁股上拍去。而且在整个手掌接触到人家屁股的时候,还故意的停留一下。更有甚的是胡歪子在满足了手掌上的触感后,还想满足一下指感。只见他四个手指又往回一蜷,还煞有其事的像手心里攥到什么东西似的。然后再把事先预备好的臭瘪子拿给小媳妇看。还连声说:“你看你,腚上趴着个臭瘪子出去,难看不难看。”说话间,贼眼还不住地往小媳妇的领口里瞟。 胡歪子心里美滋滋的,小媳妇却被弄得个大红脸。有心发作,无奈人家是有理由的。再说自己随婆家叫,还得充呼他一辈儿。另外得罪了会计兼保管那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小媳妇只好咽了这口气,眼睁睁地吃了个哑巴亏。 按说这样的人品,这样的口碑,是不应该当村干部的。可人家胡歪子的命好,人家有门好亲戚。据说他的老表是社长,队里不得不用他。二爷倔强,为人正直,平素里最看不上他。更不买他的烂帐。 这次让他好不容易抓住了把柄,他岂能轻易放过二爷。回来后他煞有其事地向队长奏了一本。最可恶的是他把这次春耕累坏一头驴的责任全都推到了耿二爷身上。这还了得?那时一头牲口在农村可不是个小“物件。”队长一怒之下,派人将二爷看押了起来。 胡歪子是个诡计多端的小人。他向队长打小报告时并没提起尼姑庵一事,只说是看见耿二爷背着截留喂牲口的粮食去村外了。胡歪子一直想着那尼姑的苗条身材和白生生的屁股。他想,从女人的身材看,她长的一定错不了,到口的肥肉哪能不吃。总不能让耿老二吃个独份,自己到落个白忙乎。要知道我歪子可从不做赔本的生意的。 耿二爷被人看守在村里放农具的大屋里,这是个上好的机会。胡歪子动了歪脑筋,他要趁着月明之夜,亲手抱得美人归。他相信这个岁月里,谁也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除非他是不吃不喝的神仙。碧霞庵里那个美人要不是耿老二给他送粮食,她才不会喜欢上一个糟老头子呢。按照先前打算好的,吃罢晚饭后,他对老婆说今晚队里有事,不要等他。然后便到生产队的仓库里装了一小口袋麦子,还用挎包装了一瓶菜籽油。要不是知道出家人不吃荤,他都想牵去一头羊。胡歪子刚出门又拐了回来,挎上了他打兔子用的土枪。 说实在的胡歪子带着那些东西着实够他受的。他常年在队里养尊处优,作威作福。今天七八里路走下来,他早累得筋疲力尽。尽管如此却还盘算着,只要今天能得手,就是累死也值得。 二、三月的乡村夜凉如水。一轮明月从东山升起,碧霞庵在月色中更显得静寂。没有灯火,没有狗叫,时不时地从远处传来一两声夜猫子的啼叫声,让人槮的头皮发麻。要不是对女人的迷恋,让他欲火中烧。才不会在这样的夜晚,挨冻受累地单独来这偏僻荒凉的地方呢。 碧霞庵在玉虎山第一节山头南面的半山坡上,地处偏僻。一般人到不了山南坡就止步了,因为想翻山太高,从山下走又太远,还得绕二三里路。庄里人没那么多闲工夫耽误,因此绝少有人到此。当年建造它的时候,不知是按风水先生的意思,还是采纳了庵主故意要在僻静处修炼的意愿,抑或背后还有什么秘密和故事,都未可知。总之,选择这样一个偏僻地址一定不会没有原因。不过,现在看来对静月来说倒是件好事。静月之所以能在不被外界干扰的境况下,平静安然地生活了一年多,还真的多亏了碧霞庵的偏僻和隐蔽。 胡歪子眼看要到碧霞庵的时候,耿二爷这边也已扛着土枪从村里出发了。谁也没料到是队长放了二爷。队长吃罢了晚饭,惦念着被看起来的耿二爷,就顺便拿了两个地瓜面窝窝头和两根大葱。队长知道这些还不够二爷塞牙缝的,可队长不想太便宜了二爷。但队长心里明白,二爷绝不是偷鸡摸狗的小人。里面定有原委。 队长来到看守耿二爷的大屋里,把手中的东西向二爷怀里一扔说:“不够,凑和点儿吧。”二爷一看就俩窝窝,开口就骂:“娘的个腿,你小子真抠。”队长得称呼二爷一辈,所以凭他怎么骂也不介意。 队长见二爷三口两口吞下了窝窝,这才问起了二爷:“你老到是底咋回事?你不该是这样的人。”二爷不语,只是低头按着个烟袋吸。队长气得大声嚷道:“你再不说话,俺走了。”然后对着看二爷的后生说:“明早直接送公社。”说完就要转身,二爷磕了磕烟袋窝子说:“你小子少给我发火,老子有难处。不过,年底决分的时候,我一粒不少的都给你还上。”队长又对后生说:“你看,你看,他还有理了呢。” 正在这时,来接班的六子进了屋。见队长在,连忙上前咬耳朵。队长嫌他满嘴的蒜味,不耐烦的说:“去,去,离我远点说。”这边六子欲言又止。队长见他吞吞吐吐的熊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呵斥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六子这才磕磕巴巴地汇报了起来:“下午我去邻村一趟,回来的有点晚。在村头我老远看见个人影,好像还背着东西。我觉得可疑,就躲到大树旁。恁猜那人是谁?”队长忙不迭地问:“是谁?”六子还想卖关子,队长连训带骂,这才说道:“是歪子会计兼保管。我看他扛着土枪出了村,往正南去了。”不听这话则以,一听六子这么一说,耿二爷什么都明白了。 只见他把烟袋向腰里一掖,呼啦一声起了身。扶着队长的肩头说:“放我走,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办,回来你二叔一定给你一个交代。”然后不由分说地转身冲出大门。弄得屋里几个人都楞在了那里。 二爷快步跑到家,换了一双解放鞋,也扛上了他的土枪。临出门把绑腿扎了扎,系腰的大带子煞了煞。门也顾不上关,大步流星地出了村。 【四】 胡歪子在庵前停了下来,把口袋和书包放在石阶上。悄不声息地绕到庵后,他不能冒冒失失的敲门。他知道这个时候敲门,不是耿二爷,里面的女人是不会开的。再说他还得先解决了那两只鹅的威胁,今早才吃过两只鹅的亏。后院的墙有一人多高,胡歪子踮起脚够了够,差了一节。于是他就在周围搬来了几块大石头,摞在一起。歪子觉得差不多了,就登上石头,把土抢先放在墙上,然后自己再翻身上了墙。 他先猫在墙上用手电光扫了一圈,发现两只鹅都在圏里,不由地心中暗喜。说来这胡歪子爬墙头,偷女人可是个老手。只见他背着抢两手扒着墙沿顺势就秃噜下来。然后蹑手蹑脚地绕到小园前,轻轻地把柳条门带上。这才放心地来到前院,不留声响地开开了庵门,把放在外面的口袋和书包拎了进来。再回身关好门,插上门栓。这一切做得都十分的干净利落。 “砰、砰”歪子敲了两下静月的门。这时静月刚睡着,朦胧中听到有敲门声。本能地问了声:“谁?”歪子学了两下二爷的咳嗽声,就听里面的女人说:“等一下,马喒就来。”静月这就连忙起身穿衣,然后点亮了蜡烛。歪子不由地心中窃喜,他从门缝里看到静月下了床,就急忙拎起口袋和挎包。静月这边门才打开了一点门缝,他那边就侧身挤了进来。 静月怎么也没想到一个陌生男人在这个时候闯进屋来,一时间被惊呆了。稍稍回过神来的静月连忙问道:“你是谁呀?怎么半夜三更地闯进出家人的屋里来了?”说着就往外拥胡歪子。胡歪子早有准备,他退到门口顺手就把门关上了,然后用后背紧靠着,嬉皮笑脸地说:“姑娘,不,师傅。你千万别慌,沉住气听我说。” 静月定了下神,心想看样子自己一时半会的也难以脱身,不如先听他说些什么。然后再瞅机会脱身,实在不行,大不了以死相拼。静月一旦拿定了主意,人镇定了许多。 歪子看她不再反抗,就放开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师傅,不,妹子、妹子。”静月厌恶地说:“你放尊重些!”歪子死皮赖脸地说:“好、好,我放尊重,放尊重管了吧!说实在的我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你知道吗?我扛着粮食走了十来里路都是为了你。喊你个妹子你还不愿意,你说哥我亏不亏。” “再啰嗦,你就给我出去!”静月怒冲冲地说。 “行了我说真格的还不行么。你知道吗?耿二爷犯了事,让队里给看起来了。”歪子的话如同晴天霹雳,静月当即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打懵了。怎么可能,上午二爷从这儿走时还好好的,说话做事也没见他有什么异样。这不过才半天的时间,他能犯什么事?静月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就对歪子说:“你别诳我,要有半点假话,我和二哥都不会放过你的。” 歪子酸不拉几地打岔:“喓、喓、喓,还二哥起来了。恁俩啥时变得那么亲?” 静月气的这边就去扯他,想夺门而逃。歪子趁势死死地抱住了静月,静月就拼命的反抗。歪子用两只手捉住静月的双手,静月就用脚踢。歪子不理会,恶狠狠地对她说:“实话告诉你,今天我就是为你而来。从了我一切好说。耿老二我担保他没事,要不然……” “要不然你能咋地?” “要不然,明天我就把耿老二送到公安机关,弄不好他这辈子可就交了。” “你敢!”静月咬牙切齿地说。’’ “不信你试试看。哎你说,我怎么就不明白了,耿老二有什么好?家穷的光腚滚凉席,年龄又比你大一骨节子,人闷得三脚都踹不出个屁来。而且还是个‘吃货。’你看我……” “我看你是个不干人事的坏东西。” “妹子可别那么说。你看今天我都给你带什么来了,麦子,菜籽油。在青黄不接的眼前,谁能捞着这些好东西?” “我不稀罕,你该哪扔哪扔。”静月不屑一顾地说。 歪子有些恼。他见软的不行,就想来硬的。他突然用两只胳膊将静月揽腰束住,像推土车一样的把她推到床沿,接着身体就压了上去。他用一只手攥住静月的两手,腾出一只手来想去扒静月的裤子。这时静月急了。尽管这几天她身子有点虚,但人要拼命的时候,那个不顾一切的狠劲还是很可怕的。静月瞅准个机会,用膝盖冷不丁地向歪子的下身猛地顶去。歪子哎喓一声松了手,静月趁势起身,顺手从枕头边线筐子里拿出一把剪子来。 趁歪子还没反过劲来就下床向门口奔去。歪子顾不上疼,上去就往后拽。静月挣脱了歪子的手,转过身来用剪子对准自己的喉咙厉声说:“只要你再敢向前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正在这时,就听“碰、碰,”两脚踹门声,接着就是耿二爷的怒吼声:“胡歪子你个狗羔子,你给老子出来!”歪子心想,耿老二怎么赶来了,今天要有麻烦了。只见他连忙抓过土枪,趁静月转身要去开门之际,从后面一枪托把她打晕,又弯腰把静月拖到一边。然后把土枪的机头搬开,从腰里掏出炮子押上。这一连串动作歪子以极快的 速度完成后,就托起抢对准屋门,以预防二爷闯进来。 说真的耿二爷的到来是胡歪子所始料不及的。他弄不明白,耿老二明明被看押在队部,这会儿怎么竟然冒了出来。 耿二爷离开村子后,怕静月那儿出事,一路小跑不敢怠慢。没用一个时辰就来到了碧霞庵。见大门紧闭,他就绕到后院。发现墙跟有蹬落的石头,他心里更是着急,于是就翻身越墙。经过鹅圏时没忘顺手把圏门拉开。二爷知道圏门一定是歪子关的。前几天二爷还交待过静月晚上不要关鹅圏,鹅会看家护院。 说话间二爷就来到了静月的门前,正好听见屋里静月的呵斥声。二爷什么都不顾了,就用脚踹起了门。二爷说:“胡歪子你个狗杂种,你给我出来!”胡歪子说:“你个老不死的,有本事你进来。” 二爷看僵持着不是个办法,就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攒足劲用肩膀使劲撞去。门是被撞开了,二爷也一头扎了进去。 二爷踉跄着跌了进来,歪子先是吓了一跳,继而转过身来一边用枪比划着,一边往后退。二爷稳定了身子就先找静月。看静月躺在一边,赶快扶起她的头,静月这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是二爷,说了声:“他……”就又昏了过去。 二爷急红了眼,拿起枪对着门外的歪子吼道:“好你个龟孙子,你把她怎么了?”歪子也用枪对着二爷,邪恶地说:“要不是你个老绝活头,我们这回儿什么事都办了。”二爷哪容得他如此放肆,一个箭步上去,用自己手中的枪拨开他的抢头,随着一脚就踹了过去。歪子被踹的接连退了五六步才勉强收住脚。恼羞成怒的他,又重新举起了枪。这时两只鹅也来助战。一只扭住了他的后衣襟,一只拽住了他的裤腿脚。歪子一看前后受敌,心想,今天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就是耿老二放过我,今天的事情一旦传了出去,我还怎么在村里混人。 不行,不能好事没捞到,反落一身骚。不如今天一不做二不休。先去除了后患,再了了自己的心愿,然后一把火烧了碧霞庵。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来它个人不知鬼不觉,不正好一了百了了么。想到这里他不禁杀心顿起。 二爷这时则心挂两肠,一边心想今天将如何处置这畜生,一边还牵挂着受伤的静月,不知她到底怎么样了。也是二爷大意,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这畜生胆敢杀人。二爷只觉得他拿杆枪不过是走夜路防身用的,这会儿用枪对着自己,也不过是他虚张声势。至于杀人就是借给他一百二十个胆他也不敢。二爷千不该万不该忘了“色胆包天”这句名言和古训。 歪子的脸正对着屋里的烛光。刚好静月苏醒后,踉踉跄跄走出了屋门,他的一举一动和面部表情的变化,都没逃过静月的眼睛。 二爷觉察到静月在后面,见她已无大碍。心里就寻思着,有帐,还愁算。没必要与歪子这样耗下去。不如先放他走,等回村后再整治他。二爷有了这个念头,就厉声喝道:“畜生还不给我快滚,真想让老子一枪崩了你!”歪子听二爷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心机一动,就假装收回枪,用枪托去撵鹅。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我走,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二爷看歪子服了软,就急着转身想去扶静月。 就在这时,胡歪子嘴边露出了狞笑。他再次举起了枪,瞄准了耿二爷的后背。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飞快的身影扑了过来,枪声随着也响了起来。 耿二爷急忙转身看时,只见静月满身是血,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地要倒下。二爷忙不迭地就去扶她。 那边歪子看打中的是女人,心想坏了。眼见再装枪也来不及,扛着它逃又太沉,干脆扔了枪,撒丫子就向外跑。趁二爷还没回过神儿来的当口,开了庵门没命地向山下逃去。 二爷半跪着抱住静月,静月嘴角流着血,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地说:“二哥,他没捞着,我还是清白的。”二爷泣不成声,一边给静月擦着嘴上的血迹,一边对静月说:“妹子是二哥对不住你,是二哥对不住你啊!”静月费力地睁开眼皮看看二哥,嘴边的那丝笑容就永远地定格在碧霞庵的月色中了。 二爷悲痛欲绝,二爷岂能容忍杀害自己心爱妹子的恶人逃脱。他抱着静月说了声:“妹子等等哥,哥马上就来。”然后把她轻轻地放下,这边挎起土抢,快步出了大门。 月光下的山坡,一览无余,一个人在前面没命地逃,一个人在后面拼命地追。二爷的脚力那是出了名的。歪子因长期不干活,体力就有了亏欠。没到三四袋烟的功夫,就气喘吁吁的跑不动了。他知道此时的耿老二那是头愤怒的狮子。今天要落在他的手中,必死无疑。极度的恐惧让他拉着疲倦的腿,咬牙硬撑着。二爷的脚下却更快了。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二爷觉得差不多已在射程之内,不能太耽搁,前面有片小树林,万一歪子逃进了林子里,那就麻烦了。二爷边走边从肩上卸下抢。快速扳开机头,掏出炮子押上。弹药是事先喂好的。只见他又紧走几步,估摸有十分的把握后,二爷举起了枪。 歪子看二爷举起了枪,吓得屁滚尿流,他只想再向前几十米,就能钻进眼前的小树林,那时自己活命的机会就多了。 无奈,枪响了,一团火光从愤怒的枪管中喷出。复仇的子弹呼啸地朝他臀部以下部位轰来。一声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歪子栽到在眼看就要触到的希望跟前。 二爷这一枪根本就没打算要歪子的命。二爷不想让他死的那么痛快,二爷还有话问他。要不,二爷的枪口稍微向上一点,就会结果他的狗命。 二爷快步来到歪子倒下的地方。歪子拖着下身用两只胳膊撑着地,痛苦地叫唤着。二爷用枪托猛地捣了他膀子一下,疼的他在地上直打崴崴。二爷厉声问道:“说,为什么要害我们?”歪子支吾着,二爷举起枪又要捣下去。歪子连哭带喊地求饶:“我说,我说,别打了,我的好二爷。”“少废话,今天你要不老实点,二爷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你,我让你生不如死。”歪子知道躲是躲不过了。心一横,就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和盘托了出来。 歪子说:“我注意你不是一天了。这段时间来,大家都说二爷你越活越精神了,我也发现你与以前的二爷大不一样了。于是我就留心你的行踪,经常发现你晚上不在牲口棚。五六天前半夜时分,我打牌回来,离老远就看你背着口袋出了村。今早天还没明,我从相好的家里出来。正好看见你在前边挎着布包,走得很急。我想知道你到底在干嘛,就远远地跟随着你,一直到了碧霞庵。 我从窗户纸洞里看到你把一个女人抱下床,按在床沿上,还脱掉了她的裤子。我本想看完你们干完事再走的,不想两只鹅跟着捣乱,竟然把我撵出了庵门。” 二爷听到这里,厌恶地骂了声:“下作的东西!”又用枪头对着他,让他快讲。 歪子呻吟了几声,接着往下说:“我从碧霞庵回来的路上,就盘算好了。到家后先告你克扣牲口粮食,让队里把你看起来,然后我连夜再回碧霞庵,那个女尼姑的身材和白生生的屁股太吸引我了。二爷你也知道我歪子就好这一口。今天要不是你老赶来,我歪子肯定能把小尼姑侍候的好好的。” 歪子说这话是想气气二爷,让他给自己一枪了事。他已疼得实在受不了了。估计自己的后腿和腚上已被土枪轰成了马蜂窝。 歪子的一番话,还真气着了二爷。二爷的面孔变得狰狞起来,他浓眉倒竖,两眼怒睁。使劲朝歪子受伤的腚上跺了一脚,疼的歪子杀猪似的嚎叫起来。二爷有心将歪子弄到庵里活祭妹子,可歪子不能走路,自己总不能背着他走。再说天也不早了,还有许多事要办。 二爷无奈只好解开了腰间的大带子,朝胡歪子脖子上一缠,像背口袋似的背对背地将歪子驮起来就往回走。歪子刚上来还蹬崴几下腿,一会儿就没了动静。二爷不解恨地想,便宜了这狗日的了。 二爷背着个死尸歇了几歇子才回到碧霞庵,进了院子把歪子的尸身向地上一扔。赶快又抱起妹子,此时的静月身体早已凉透。二爷平生以来第一次痛哭流涕,悲痛的哭声在碧霞庵里震荡着,在山谷里回响着。再看那两只鹅,还在不停地撕拽着死歪子的衣襟,不肯罢休。 二爷一边给静月擦拭着血迹,一边和她说着话:“妹子,二哥没能保护好你,二哥是个浑球。妹子你就这样去了,让二哥怎么办?妹子,你睁眼看看,二哥已为你报了仇。妹子,下辈子……” 二爷和静月说了一阵子话,又抱着她来到大殿前。用他那苍凉悲痛的嗓音喊道:“苍天啊,你咋就不睁眼?大慈大悲的菩萨啊,你咋不罩着咱好人?普度众生的观音啊,你咋连你的弟子都保护不了?” 二爷哭完了,喊过了,就抱着妹子进屋。先把她放在床上,又给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然后出来背起歪子的尸体走出庵门,来到远离碧霞庵的山坡下,把他吊在了一颗大树上。二爷不想让他玷污了佛门净地。临走,二爷又朝他吐了几口唾沫,楔了它一石头。 这时月已西沉,天已到了下半夜。二爷快步回到庵里,卸了厨房 一扇小门,把它平放在庵后窖红薯的地窖里,上面铺上席,回屋把妹子用被褥裹好。腿像灌了铅似地抱着她来到窖前,自己小心地下到窖底,把妹子轻轻地安放在铺板上。说了声:“妹子,走好啊。来生咱还做兄妹。”这才恋恋不舍地上来填土。 待二爷做完这些的时候,庵外的黑老鸹已叫了来起来,天就要放亮。刚才还挂在天上的那轮明月,这会儿静悄悄地落下了山头。 第二天队里不见耿二爷和胡歪子回来,就派人四处寻找。四乡八村都跑了个遍也没找到。五六天后,有人发现碧霞庵的庵后有新坟一座。坟前卧着两只奄奄一息的鹅。山坡下,一棵大树上吊着一具死尸。死尸已高度腐烂,招来许多嗡嗡乱叫的绿豆蝇。 【五】 三年后的今天,又有人发现那座新坟前立了一块墓碑,上题着佛门弟子静月之墓。下写着二哥恭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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