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她来家里几次,说认识你。家潇好像跟她有问题,一看她来,就躲。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小梅姐忧郁地说:“他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孩子吓得不敢见人,真想不到。”
我无言以对,只好跟着浅浅的笑。我知道我是皮笑肉不笑,肯定比哭还难看。
“你们男人,就是那东西多事!”她作了总结式的陈述,说完后吃吃地笑。
“那家潇跟陈书记女儿又是怎么回事?”我故意装傻。
“他们在谈恋爱啊,你不知道?”小梅姐夸张地看着我,眼睛里显着不相信的神色。
我摇摇头。
“你肯定在蒙我!”她指着我笑起来。
“是真不知道。”
“你哄鬼咧。”她显得有点不高兴:“家潇这事不可能瞒着你。他都告诉过我,你知道的。”
“他还告诉你这个事?”
“不可以吗?”她歪着头,突然脸就红了,扭捏了一下,蚊子大小的声音说:“他是个男人,你们兄弟啊,都一路人。”
我没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我跟家潇是一路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脸越红了,少妇特有的妩媚暴露无遗。
“他……。”她欲言又止,想了一会,鼓足勇气说:“他看过我的身体。你也看过。”
说完这句话,她羞得把头埋进胸口,再也不肯抬起来。
我被她的话也羞惭到了,小梅姐确实丰满,人又长得标致,生过两个孩子的身材半点没走样,反而把女人最柔媚的妩媚表现得淋漓尽致。但她毕竟是个保姆!
她叹口气,站起身来,理了理头说:“人都有命!命里有来终须有。”
我岔开话题说:“小梅姐,你真打算去高速公路收费站?”
“这是个机会啊,我当然要去。人一辈子,机会可遇不可求。”她捋了一下额前的刘海,轻轻地说:“我不想做一辈子农民,既然有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我就会勇敢地去抓住,什么代价我也愿意。”
我一听,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273 何书记的忧伤
我终究还是等到表舅何书记回家。
从他进家门开始,我就感觉何书记与过去判如两人,虽然过去他也不苟言笑,但在他严肃的外表下,隐隐透露一股掩藏不住的慈祥。
行伍出身的表舅,大半辈子在沙尘蔽日的地方奋斗,江南的丝竹只在他梦中反复出现。自从父亲去世后,留在世上的牵挂就只有老婆与儿子。何书记尽管长得北方,却始终不肯叫爱人为媳妇,他从娶进我宛如舅妈那天起,洞房花烛夜,他就直呼“老婆”。
这在我知书识礼的舅妈看来,我的表舅显得无比的粗俗与无礼。在她接受的教育里,老婆是下等人的称呼,男人把老婆叫媳妇,是北方人的叫法,叫太太,是上等人的叫法。舅妈不知道,在我们南方,老婆就是最亲密的称谓,是一辈子的承诺。
表舅爱妻爱子,这在张家湾市就已经出名。一辈子刚正不阿的表舅,承袭了部队留下来的传统——嫉恶如仇。他的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他会在大会上指名道姓骂那些鱼肉百姓的官员,也敢于直言顶撞上司。他看到蹲在寒风中嚼着馍馍的人会流泪,看到灯红酒绿的欢场他会掀翻桌子。
因此,他信任的人很少,信任他的人也很少。他孤独、徘徊,他紧张、无助。他就像一棵孤独的小草,在茫茫戈壁上顽强地生长着生命。
直到一夜他从梦中醒来,他的耳朵里依旧仿佛还响着江南的丝竹,他决定落叶归根。
我的舅妈很不理解我的表舅,她在江南的烟雨里感到自己霉生锈,过惯了大漠风沙生活的舅妈执意要回北方去。我的表舅沉默着,沉默得像一座就要爆的火山。但他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在他柔软的内心深处,他不能看着儿子孤独的像一匹北方的狼。
舅妈的回归让他喜出望外,他突然感觉生命的光芒如此的辉煌。他甚至为老婆和孩子画下了一幅美好的图画,他希望在他退下来之后,过一种他老父亲没有享受过的儿孙绕膝的生活。
但这一切都在一个陌生的女孩来访中破碎了。表舅甚至没有让任何人进入他的办公室,他沉静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听同样来自北方的女孩——雪莱,倾诉她的要求。
在他听到儿子在来衡岳市的当晚,就与眼前的这个女孩生了风花雪月的故事,他没有欣喜,他只有愤怒!他差点就要捏碎手里握着的铅笔。尽管眼前的女孩说得十分的隐晦,他还是从她痛苦的面容里看出了女孩的心酸。
他亲自送走了女孩,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深深地自责。
他感到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他也没有尽到做儿子的责任。他感觉自己一生是无比的失败,从北方到南方,他始终没有逃脱失败的命运。那一时刻,他突然心灰意冷起来。
组织部黄部长意味深长的一番话让他心里泛起波澜。刚走的女孩与儿子有过一夜之欢,而儿子却又在与陈书记的女儿纠缠不休。
叫雪莱的女孩可惜身在欢场,要不是她的背景不清不楚,他甚至萌生了有这样一个儿媳妇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非常清楚老婆宛如的固执,既不会让叫雪莱的女孩进门,更不会让比儿子大几岁的陈书记的女儿进门。
他萎顿在椅子里,直到秘书过来打开办公室的灯,他才知道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黑着脸甚至有些萎靡的表舅就是这样的一个形象进了家门,看到我,脸上露出半丝笑容,转瞬间消失殆尽。
我是心怀两个鬼胎的人,表舅的笑容消失后,我只能老实地帮着小梅姐端菜送汤。
宛如舅妈精神矍铄下了搂,她的气色很好,简直可以用容光焕来形容。这样的表情,说明舅妈的心情很好。与表舅相比,简直就是鲜明的对比。
“食不言”是我们家传统的规矩,在饭桌上,我低着头,快速扒着饭,不敢看沉思的表舅和笑颜如花的舅妈。
“小风,你单位不忙?”表舅先开口,引领着我说话。
我咽下最后一口饭,轻轻把碗筷从面前推开,满脸微笑说:“舅,不算很忙。”
表舅哦了一声,又低头吃饭,吃了一口问我:“你跟老黄家的姑娘,在谈恋爱?”
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也是组织对自己的调查,我诚诚恳恳地回答说:“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