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算是爱吗

时间:2016-12-14 23:42:34 

苏醒再次碰到黎雪是在十二年后。

在某个城市的一个酒店里,苏醒在邀请他业务上的几个朋友吃饭。酒店的名字很有些意思,青莲饭庄,他每次看到都会忍不住在心里笑几声,当地人说这儿是李白故里,不知道碎叶城的吉尔吉斯坦人民听了会作何感想。

桌上的客人还有一位没到,最重要的一位,当地工商局的贾局长,说是要接夫人一起来。先来的几位便开始在桌上开起他的玩笑来,说现在哪还有携夫人进餐的呵,都是带着“知已”来。正说笑着,酒店小姐把门推开了,贾局长先头走了进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呵,介绍一下这是我夫人。”随着他的介绍,一个女人走了进来。这个女人很特别,长相一般,但是一双眼睛十分漂亮,有画龙点晴的效应,使她一下子显得光彩照人。

满屋的人都在说,贾局长的夫人真漂亮呵。苏醒却站在那里愣住了,这个人他太熟悉了,大学时期苦恋的同学黎雪!他做梦也没有会在这里遇到她,“你好。”他若无其事地和她握了下手,不知道为什么,苏醒没有说他们是同学,而她也没在酒桌上提这事。

宴席的气氛很融洽,苏醒宴请的目的顺利达到了,关于工作上的事在推杯换盏中圆满谈妥。苏醒把客人送到了酒店外,黎雪在上车的时候,似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好象有东西,又好象没有。

第二天,苏醒打听到了黎雪的一些情况。她在毕业后离开故乡来到了这个城市工作,谈过很多男朋友,但直到去年才嫁给贾局长。她一直说要嫁一个高知,这个贾局长符合这个条件,不仅本人是个博士,而且位高权重,又出生在高知家庭。苏醒听了后,说不出什么感觉,但心里像吃了一根头发。

来这个城市工作是他主动要求的,在机关工作十几年了,他想到基层积累点工作经验,有机会的话镀镀金上个台阶,没机会就多挣点钱。如果知道她在这个城市,他不知道会不会来。

上大学的时候,苏醒是校足球队里的中锋,文学社的骨干,学习又好,多才多艺,因此虽然他长得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却有很多女孩子暗恋他。可他却喜欢上了黎雪,很多人都不理解,黎雪在班上都不能算漂亮的呢。可他觉得黎雪的眼睛太漂亮了,象一湖碧水,里边盛满了忧伤。他喜欢听黎雪唱粤语歌,尤其是那首《千千阙歌》,简直就是原唱。他那时在感情上很笨拙,不懂得如何表达感情,只是寻找一切机会接近她,和她一起打排球,假装在图书馆里偶遇,观看她在学校联合欢会上演出。三年级下学期,在班里举行的中秋晚会后,他终于忍不住和她表白了。那一晚,黎雪在他面前哭了,说了好多从前的事,讲她的父母,她的初恋,她的忧愁和烦恼。后来的日子里,他经常会约黎雪出来散步,常常会沿着学校外边的马路走好远好远。可是后来他回想起来,竟然没有牵过几次手,也没有拥抱过她,更别说其他的了。这在后来被苏醒认为是没有得到黎雪爱情的一个重要原因。他甚至在多年以后想,如果当时得到了她的身体,也许就会是另一种情况了。可是当时他没有那么做,不是不敢,而是从来没有想过那样。他就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很放松,很快乐,好象这已经足够了。柏拉图式的爱?黎雪给他织过一条蓝色的围巾。她在家里骄生惯养,根本不会织毛线,可是那段时间,每天晚上都一针一线地织那条围巾。晚上宿舍的灯熄了,就打着手电筒织。围巾上的图案十分漂亮,两边是精致的穗,就是有些短,因为她是悄悄为他织的,没有去量过他的尺寸。他十分喜欢,整个冬天都系在脖子上。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可是令他疑惑不解的是,在人多的时候,她总是刻意地和他保持距离。四年级出去实习的时候,苏醒在洛阳,黎雪在漯河。苏醒跑了几百公里去看她。几天后,他送她回家。在火车站候车的时候,她特别紧张,原来从学校来的时候,她和一个工作人员发生了争执,差点引发了同学们和车站的一场斗殴。她有些害怕。为了让她放松,他讲了好多笑话,把她逗得前仰后合。凌晨零时半,把她送上火车,苏醒在凛冽的风中站了十几分钟,直到火车开走。黎雪在车窗里说,“有空打电话呵”。出来的时候出站口关了,苏醒是翻墙出来的。第三天他打了电话,可是话筒里的黎雪十分冷淡,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态度激怒了苏醒。苏醒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一怒之下就把电话挂了。后来谁也没有主动提出和解。随后的日子里,苏醒注意到黎雪右手小指上多了一枚戒指。戒指那样戴,是代表独身,难道是因为他?那段时间苏醒十分痛苦,常有人看到他独自在滂沱大雨里绕着操场走,浑身被淋得透湿,寒冷的冬夜里他会一个人在外面呆很久。有一次,他自己都和最好的朋友张龙说,要是哪一天发现他晚上没回来,第二天一定要去操场找找,可能他就冻死在哪个角落里。毕业前夕的一个晚上,他俩谈了一次。他什么也没说,就是问她那次电话里为什么那样冷淡。黎雪说,她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别人面前,除了他,可是他却在第二天把她那晚上的脆弱告诉了别人。他想起来了,确实在第二天的电话里,无意中和同学小孔说起了这事。小孔和黎雪是老乡,没想到他把这事和黎雪说了。他没说什么,却在心里想:如果真爱一个人,会因为这样的一件小事生气吗。毕业的时候,他没去送她。直到火车要开的时候,他才跑到了站台上。他对车厢内的她说,那个戒指你可以摘下来了。然后转身离去,在挤满送行人群的站台上,他一边走一边想起一句话来: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苏醒决定不理睬她,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痴情的傻小子了,事业上混得不错,收入也高,身边围着的漂亮女人很多,没必要去找什么过去的回忆。生活在过去里,那不是他的风格。可是在一星期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约黎雪出来吃饭。电话里,黎雪有些犹豫,“还是不去了吧?”“老同学了,只是坐坐,叙叙旧。”在苏醒的一再邀请下,黎雪似乎极不情愿地答应了。

“你过得好吗?”苏醒觉得这个开场白真老套。

“还好。”黎雪开始还有些拘谨,后来话就多了。她说生了一个女孩,长得不像她,像老贾,说现在的工作没意思,整天上班没什么事,同事难相处,领导难伺候,回家和老贾又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她问他对当地熟悉吗,给他讲哪个酒店好,哪里好玩,哪里有当地的特产。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完全不像当初在学校里的黎雪。苏醒想,那时候的黎雪话很少,文静而柔弱,这个喋喋不休的女人,就是自己年轻时疯狂爱过的那个女人吗?再仔细地看她,虽然比过去成熟丰满多了,穿着也很讲究,可是一张白皙的脸上竟然有了皱纹,尤其是两个眼角,每次在微笑的时候就显得很深。

吃完饭已经十一点了,苏醒送她回家。下车的时候,黎雪说,“苏醒,你现在变了,比过去成熟了,也有魅力了”。苏醒说,是吗?黎雪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在进楼道的时候转身看了他一眼,那里边似乎有内容,又似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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