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血燕染血
马老板把剩下的3只血燕窝包装好，来到李局长办公室，神秘兮兮地打开一只精致的包装盒，拿出血燕，说这是正宗血燕。
李局长不屑地说：“报纸、电视台刚曝光血燕造假，你可偏偏来撞枪口，什么意思?”
马老板笑笑：“带回去，让夫人试试，有了效果再谈别的。”
李局长见马老板那么自信，想起自己的老婆生了那种怪病后，脾气越来越坏，抱怨他不给好好找医生看。当厅长的老丈人，也不给他好脸色，让他十分苦恼。老婆身体的好坏，紧紧地系着他今生的仕途，他怎么不想求来神药?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3只血燕带回了家，叫保姆炖了让老婆服下。真是奇了，当天服下，她就闹肚子饿。3只血燕服毕，她吃得香，睡得好，脸色转红，浑身有精神。
这让李局长欣喜不已，立刻打电话给马老板，说3只血燕吃完了，效果不错，再设法搞10只来，那块地就给他。
接罢电话，马老板激动得直叫：“神，真是神了，那块地我拿定了!”
第二天，马老板把朱景炜叫到办公室，笑眯眯地叫他坐下，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朱景炜手里，说：“你讲信用，采来的血燕是正宗的，试服后效果不错。我姓马的做事也讲信用，这卡里打了30万。”
朱景炜高兴得双手发抖，接下后对马老板说：“谢谢马老板!”
马老板立刻叹口气，在朱景炜面前踱来踱去。朱景炜问：“马老板，您莫非还有什么为难事?”
“是呀!”马老板停住脚步，拍拍朱景炜的背，说了实话：城建局李局长的夫人生了怪病，也想弄10只正宗血燕，要是满足他的要求，城郊那块地他就能拿到。要是朱景炜能够再弄来10只血燕，日后那块地建成休闲中心，就由他负责经营……
朱景炜一听激动得热血沸腾，刚想答应，脑子里立刻响起阿海对他的严厉警告，以及他对金燕洞发出的誓言。再去求阿海，阿海绝对不会答应，自己妹妹也不会再去为他求情。想到这里，他说这事难办了。
“什么难办不难办?”马老板说，“我再出价50万，钱烫你手了!”
50万啊!朱景炜兴奋极了，脑子一转，有了主意，立刻答应马老板。第二天，他又回到了老家。他一见到妹妹玉燕，猛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痛哭流泪说，他上回带着阿海采的血燕回公司路上，一只装血燕的包被抢走。他向当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侦查毫无结果。他回到公司后，老板非常生气，说他办事不可靠，一定要他再次回家采血燕，这回不是8只，而是要10只，一只也不能少。如果弄不到，就炒他的鱿鱼。他要保住那份工作，要妹妹再去求阿海……
玉燕呆住了，半晌才醒过神，责怪哥哥怎么如此不小心!朱景炜说，他现在是走投无路，妹妹不救他，他又要四处找工打，他快30岁了，没有钱，只能打光棍了。
阿海采血燕时那惊心动魄的场面，还在玉燕眼前，她怕老天惩罚，担忧阿海出事，不敢答应。朱景炜见软的不行，来硬的，一抹眼睛大怒，骂玉燕见难不帮，没有良心，骂玉燕忘恩负义，早知如此，他不该在海滩上把她抱回家……
玉燕听了，难受得万箭穿胸，一边是恩人，一边是心爱的人儿，只得再去求阿海。可阿海脸色铁青，在海边默默坐了半天，半句话不说。而玉燕又不好催促，只是不住地流泪。谁知道，当太阳快落地，一群海鸟向穿云山归巢时，阿海突然朝大海长叹一声，站起来对玉燕说，明天一早，上山!
第二天一早，阿海驾着小船，带着朱景炜兄妹俩，再次登上穿云山。当金燕洞里的几十只金丝燕飞离后，他们才进洞。这时，红色的晨光照进金燕洞，把岩石映成血色。玉燕的心“扑通扑通”跳动，好像预感到什么不幸似的，朝前拉了把阿海，担心地说：“阿海，我怕，今天能上去采血燕吗?”
朱景炜连忙抢在前面说：“妹妹，你胡说什么，今天是个好日子，再说阿海的本领大着呢，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你不要胡思乱想。”
阿海的眼光十分阴郁，朝洞顶纵横交错悬下来的钟乳石看了会，深深吸口气，没有回答一声，就光着上身，仍像猿猴似的“刷刷刷”向岩顶攀爬。很快，他爬到岩顶那块鬼门壁时，他憋口气，突然又像飞人一般飞了过去。在进洞阳光的照射下，十几只血燕窝静静挂在湿漉漉的岩石上，闪着刺人的血色。
这时，站在洞底的玉燕，双手按住咚咚乱跳的心，用忧郁的声音又向阿海唱起了那首古老的采燕窝情歌：
采燕窝的哥哥，小心啊小心，脚板要硬手要灵，眼睛不要往下看，妹妹的心贴着你……
而朱景炜伸着脖子，一眼不眨望着洞顶的阿海，相信他绝对不会出事。
谁知道，就在阿海伸出割刀，采下第一只血燕的时候，朱景炜和玉燕突然感到眼前血色一闪，又听到“啊——”的一声叫喊，阿海一脚落空，从洞壁滚下来。他一面滚，一面拼命挥手去抓犬牙交错的岩石，又听得“噗”的一声，人摔到洞底的石头上……
“阿海……”玉燕一声惨叫，同心头一沉的朱景炜奔过去，发现阿海摔得一动不动，满身的皮肉被尖利的石头划得鲜血直淌。一只刚采到的血燕，从他胸前的小布兜里滚出来，被鲜血染红……
“阿海，你醒醒呀，阿海……”玉燕拼命摇动阿海的身子。
朱景炜被眼前的场面吓得魂不附体，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喊：“完了，什么都完了……”
在玉燕悲恸的哭喊声中，阿海慢慢回过气，睁开眼睛。玉燕哭着喊：“阿海，你为什么不小心啊?”
朱景炜松了口气，喊：“醒了、醒了，没有事了。”
阿海一脸悲伤，喘着粗气连连责备自己：“是我不好，上回进洞采血燕，金丝燕饶了我。而这回，刚采下一只，我突然感到头顶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把我推下来。我爹说过，金丝燕是大海派来的神，我一再触犯神，今天它终于发怒了，惩罚我……”
还好，阿海命大，只是断了条左腿，其他的只是划伤了皮肉。3天后，阿海把那只浸透鲜血的血燕交到朱景炜手里，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把它放在身边，想去做违背天良的事，就拿出来看看。这天下的事啊，有的可以做，有的千万做不得，记住，记住……”
朱景炜看着阿海的左腿裹着石膏，肯定是残了，又听了他一番诚恳的劝导，心里也产生了悔意，点点头，说记住了，以后再不来金燕洞采血燕了。
第二天，朱景炜回到马老板公司。马老板急切地问，血燕采到了没有，赶快给他，说李局长那头催得急。朱景炜沮丧地告诉马老板，为采血燕，他的未婚妹夫从金燕洞摔下，命保住了，左腿断了。接着，他拿出浸透了阿海鲜血的血燕，举到马老板面前，又说，这血燕是大海派到金燕洞的神，采了它们的窝，就要遭来祸殃，千万不能再去采了。
马老板把血燕拿过来，发现成了紫黑色，发出一阵血腥味。他呆了一阵，突然发疯似的举着血燕说：“不，我不信，我一定要弄到10只血燕，那块地等着我发财，我决不放弃，决不……”
过了两天，马老板打电话要朱景炜去金鹰宾馆805房间，有件大事商量。朱景炜怀着不安的心情，来到金鹰宾馆，敲开了805房间。开门的不是公司马老板，而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一个俏丽女子，肌肤雪白细腻，穿着一身薄薄的睡衣，胸前两只高耸的乳房清晰可见。她一把搂住朱景炜，喊：“亲爱的，你果然像我表哥介绍的那样，长得一表人才，我爱你……”
朱景炜慌忙推开女子，结结巴巴地说：“我不认识你，我是来找马老板的，难道我跑错房间了?”
那个女子又抱住他：“我是马老板的表妹呀，马老板看重你是个人才，把我介绍给你。”
朱景炜虽然被自称马老板表妹的女子抱得热血沸腾，但理智还是让他又一次推开她，摇摇头说：“我只是马老板公司的一个小职员，无钱无房，哪里配得上你!”
马老板的表妹用尖尖的、涂着胭脂的手指点了下朱景炜的额头：“小傻瓜，我表哥说了，只要你再回老家采10只血燕，拿回那块地，你就是休闲中心的经理，就会有钱有房有女人……”
马老板表妹的一番话，又勾起了朱景炜的原始欲念，忘记了半个月前阿海在金燕洞摔得血肉模糊的一幕，也忘记了阿海对他的忠告。可是，思量再三他的情绪又沮丧起来，说他的妹夫摔断了腿，已经不能再攀上洞顶采血燕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啪啪”的声音，朱景炜一惊，转头一看，是马老板，正笑眯眯边拍掌，边进门。朱景炜一脸迷惘;“马老板，您叫我来……”
“问我什么?一切都由我的表妹同你说清楚了。如果你答应，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朱景炜为难地说：“我妹夫的腿摔断了。”
“你自己去采呀!”马老板朝朱景炜说。
朱景炜急忙摆手：“我不会，没有我妹夫那飞檐走壁的本领。”
“你自己看看吧!”马老板拿出一本资料，举到朱景炜面前。
朱景炜接过来一看，原来是3年前他投给马老板公司的求职资料。
“看看你的特长、获奖一栏。”马老板提醒他。
朱景炜把眼光移到那栏目，上面写着：大三那年，获过市大学生攀爬冠军。是的，小时候，他多次跟着爸爸去穿云山金燕洞，可是从没有爬到过顶部。尽管如此，他的攀爬功底还是有的。他明白了，马老板翻到了他的资料，要他亲自去金燕洞采血燕。可是，那金燕洞太高了，洞顶的鬼门壁无论如何攀不过去的。他如实向马老板承认。
马老板脸一板说：“无险不富，地位、财富、女人哪里来?就是同险恶的环境搏斗中来。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一套最高级的攀爬工具，加上你的攀爬基础，搞到10只血燕，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快去快回，搞到后，我就让你同我的表妹完婚。”
马老板的表妹又抱住朱景炜，扭着身子喊：“还不快答应，我表哥都是为着你着想，还犹豫什么，我等着你!”
一股热血冲上朱景炜头脑，为了眼前的一切，他豁出去了。
第二天，朱景炜带上马老板为他准备的一套攀爬工具，出发回老家了。一路上，他做好了打算：这次行动，绝不去惊动妹妹，更不能让阿海知道，因为他们一定会拼命阻止他的行动。再说，有了马老板提供的攀爬工具，只要胆大心细，这次行动一定能成功。想到这里，他克服了恐惧，充满了信心。
回到村子，天色已晚。他来到海边，月亮高悬，风平浪静，穿云山静静地矗立在不远的大海里。他悄悄解开一条小船，提起桨，不一会就靠近了穿云山。山上的鸟儿都栖息了，没有一点声音。他背着攀爬工具，又悄声无息地进了金燕洞。洞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他把探灯戴到额头，然后穿上保护服，登上攀登鞋，背上攀登的绳索，在额头探灯光束的照耀下，眼前一片雪亮。他扔出铁爪子，让它牢牢抓住洞壁的岩缝，屏住呼吸，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洞顶攀爬。
他毕竟有着攀爬基础，十多分钟后，他终于顺利地攀到了洞顶。眼下最难越过的是鬼门壁，它黑黝黝、光溜溜、滑腻腻，想到不少采血燕的人过鬼门壁时丢了性命，心里也害怕起来。可是，马老板许愿的地位、金钱、女人，多么诱惑，他决不能放弃。他猛地向对面甩过一只铁勾，又把绳子在这头牢牢拴在一块石头上，绳索便绷得紧紧的。这一头高，那一头低，正好能滑过去。他在手套上涂上润滑剂，眼睛一闭，握住绳索，“吱溜”一声，居然稳稳地溜滑过去，虽说只有几秒时间，但让他够惊心动魄的，不由背心冷汗直冒。不过，等会采完血燕，顺着绳子溜下去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他站住脚跟，再往洞的深处移动五六步，果然发现蜂窝状的岩壁上，倒挂着二三十只血燕窝，让他兴奋得快疯了。早知道如此，能借助攀爬器材进洞采血燕，何必通过妹妹去求阿海?他举起割刀，轻松地采下第一只血燕，发现窝里有3颗麻色的燕蛋，他就随手把蛋扔下去。他一连采了三四只血燕窝，有蛋就扔掉，心情越来越高涨。
突然，朱景炜听到“扑扑扑”扇动翅膀的声音，夹着“吱吱吱”急促叫声，原来他的动作惊动了栖息的金丝燕，一齐惊飞起来，围住他，用它们尖尖的嘴喙，锋利的爪子愤怒地进行反击。
朱景炜拼命用手挥打金丝燕，但越是挥打，金丝燕越是愤怒，像野蜂一样向他围攻。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双眼一阵剧痛，淌出湿粘粘的液体来，不由大吃一惊，再睁开时，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也就在这时，他听到洞底下有人大喊：“快，顺着绳子溜下来……”
朱景炜看不见，也不敢再采血燕，顺着绳子跌跌撞撞溜到洞底，什么也感觉不到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全身痛得不能动弹，耳边只有妹妹玉燕的哭声。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阿海的声音阻止住了：“你浑身是伤，不能动。”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像到了黑暗世界，急得大喊：“妹妹，阿海，我在哪里，我的眼睛，眼睛……”
玉燕抽泣着告诉他：十多天以前，朱景炜离开老家后，阿海担忧朱景炜决不会放弃血燕，说不定还会一个人前来冒险。因此，他拄着根树棍，拖着条断了的左腿，日夜在海边转来转去。果然，不出他所料，昨天晚上，他同玉燕来到海边，发现有条船正向穿云山划去。他大吃一惊，急忙同玉燕划了另外一条小船追上去。可上山后，赶到金燕洞，发现朱景炜已经攀到了洞顶，正遭金丝燕的愤怒围攻。此刻，朱景炜浑血是伤，双眼已被金丝燕啄烂……
从此，海边有了一个双眼瞎了的人，他常在海边朝着穿云山喃喃地自语：“金丝燕是大海派来的神，我发的誓不算数，报应，报应!”
阿海说，他没有能阻止住朱景炜去穿云山金燕洞，是他的责任，他将瘸着一条腿，同玉燕一起养朱景炜一辈子，这也是报应，该他这一辈子吃苦。可谁又知道，阿海第二回去金燕洞采血燕，他是故意从洞顶滚下来，断了一条腿，说是报应，为的是用活生生的现实严重警告朱景炜的。可他的这条腿断得太可惜，对朱景炜根本没有起到警示的作用。
是的，这世界上的事啊，当你为自己疯狂到至极的时候，就该是你付出无法挽回代价的时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