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相顾一看。那阴恻恻的声音接茬道:‘《雨霖铃》我们都会。乐禅大哥不会想弹奏所谓的杀人魔曲,来给你的知音们欣赏吧?”
王乐禅苦笑:“既然诸位不信,那便任凭处置。即便得不到《郁轮袍》,凭诸位窃得的王家琴艺也足可笑傲江湖了。”
几人哪肯轻信,各取瑶琴,弹了一遍《雨霖铃》,可是庙内一切如故。
王乐禅叹道:“曲调虽一,心情不对,除非哀莫大于心死之人谁又能理解《雨霖铃》的真意?”
几人略一商讨,于是解开王乐禅手上绑缚,塞给他一具瑶琴。
王乐禅双腿依旧被缚,勉强撑起,倚着香案,将琴横在膝上,琴面篆刻三字“玉壶冰”。他调弦校音,眼中哀色流转:“鹤骨龙筋,金声玉振,王家千古名琴,却沦落卑鄙小人之手,无辜玷污了玉壶之名。”信手一挥,一点颤音袅袅腾起。紧接着,左按右弹,清越琴声如山溪涧泉悠悠泻出。初时音律和平,如空山鸟语,露白风清,忽而愁云蜀道,夜雨霖铃,渐渐弦声凄切,如诉衷情。
王乐禅渐入巷中,启唇鼓舌,按拍而歌:“平生自许。弄弦吹管,呼风唤雨。知音悲也不遇,算来只有,梅妻鹤侣。酒罢翻穿太史,有魑魅夜语。听遍了五音六律,大腹男儿细腰女。榆关号角章台曲,更哪堪青冢连天绿。当时滥竽充数,尽毁却黄钟大吕。万里胡笳,按商变徵,移宫换羽。叹只叹,杀了嵇康,此恨凭谁续。”
歌声苍凉悲愤,椎心泣血。琴声与之相和,换头转入商调,恍若杜鹃啼血,苍猿啸月,哀声凄恻。在场诸人无不感染,为首那人凛然一惊,大声呵斥诸人,齐齐后退,持兵戒备。
琴声随着歌声起伏,末尾一勾,做变徵之声,直若暴雨坠瓦,铁斧凿冰,陡然裂帛一声,琉璃瓶碎,翡翠钟摧,轰然大响,歌声琴声戛然而止。王乐禅仰天长叹:“人生得一知音,死而无憾!”说罢竟然抓起瑶琴,狠狠砸在自己头上。
“啪”!琴断头裂!红白脑浆喷涌而出,在沉沉暗夜中如鲜花绚丽绽放。
几人大惊失色,只见王乐禅歪倒案前,鲜血流了满脸。一个浑厚嗓音道:“死了。”
几人跌足大悔,王乐禅死便死了,只是琴谱也成了幻影空花。便在此时,忽听轧轧一阵机关锁簧响动。几人一凛,借着烛火微光,抬头看去。
“啊!活、活了!”浑厚嗓音惊叫出声。
烛火摇摆,两尊神像在幽绿晃漾的光影中摇摆不定,漆金点绿的衣袍泛出点点流辉,圈圈漾起。紧那罗王像竟然以膝撑地,缓缓站起,转过头来;乾达婆女像也垂下手指,蓦然抬头。黑漆点染的瞳仁爆出四道冷冽寒光,怒视众人,狰狞毕露。
猝然遭变,几人大惊,下意识便要转身逃跑。阴恻恻喝道:“怕什么?这是机关!活人还怕两块木头?”
话音未落,猛然一道威严声音道:“伶伦定律,天籁之音。郁轮袍曲,魔咒杀人。若敢亵渎,不认六亲。乐神复活,涤荡乾坤!”那声音极为酷似王乐禅,但腔调佶屈聱牙,怪异至极,又能分辨出音节音色,好像是王乐禅掐着脖子挤出来的声音。
几人一惊,看向王乐禅,死尸一动不动,仔细听,声音来源竟是佛像那里!阴恻恻惊惧之下,不退反进,身如猛鹰攫兔,纵上莲台,直扑佛像身后。阴冷的刀光流星曳电,爆出一团璀璨的星火。“轰”,尘沙迸溅,竟将半尺厚的墙壁掏出一个大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