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相遇在黑夜的海上(6)

时间:2016-12-16 17:08:22 

  我猜,八成是罗温婉和同伙想租一个临时落脚点,方便行动。23号晚上,她就是去那里见面;很有可能,眼下同伙正在那里藏身。

  逐条点开历史记录的网页,与手机中的通讯记录对照,大多数中介仅一两次通话,其中只有一家,罗温婉多次联络过。网页上显示的房子,地址是温岭路73号1号楼2单元302室。

  罗温婉租下了这套房子。

  sixteen

  远远看见一个送外卖的小伙子走向这栋楼,我立刻从车上下来,提着一个装满杂物的塑料袋,假装成倒垃圾的样子。

  小伙子走近,我叫住他:“是给302送吗?”

  “是。”

  “我就是,多少钱?”

  我身上穿着宽松陈旧的套头衫,脚上的休闲鞋没系带,一副临时下楼的住户打扮。小伙子信以为真,很高兴不用爬楼梯,痛快把盒饭交给我,收钱离去。

  我在楼下埋伏了一整天,等待罗温婉的同伙出现——是的,我已猜到他是谁。然而,他始终没出门,只在中午,有一个肯德基外卖来过。他大概是不愿意抛头露面。因此,当傍晚又有外卖出现时,我拦截下来。很少有人晚上也叫外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是那家伙,他临时躲藏,没准备做饭的家什。

  直接闯进去不是不可以,但目标手里有枪,最好谨慎些。

  我手提盒饭,走到302房前,嘭嘭敲门,捏细嗓子喊:“送外卖。”

  屋子里脚步声走近,有开锁的声音。门刚拉开一条缝,我用力一脚,门向后撞去,伴随着惊叫声,有人扑通摔倒。我冲进去,地上的家伙瞧见是我,吓坏了,爬着往里屋逃。我上前狠踩在腰上,他再次扑倒在地。然后我抓起他的头发,揪着脑袋咣咣咣撞击地板,不一会儿,他就血流满面奄奄一息。

  我把人牢牢捆住,吊在南窗前晒衣服的横杆上,拉上窗帘。他只能脚尖勉强够着地,像前几晚我在仓库里一样。

  “蓝波,你够狠,连自己的手指头也敢砍。一开始我小瞧你了,以为你只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蓝波呻吟着,努力睁开青肿的眼。

  “为什么要陷害我?”

  蓝波不说话。他的左手掌缠着厚厚的纱布,小拇指的地方短一截,我握住那里,猛力扭转。

  啊——蓝波发出尖利的惨叫,身体在空中来回摇摆,手掌上纱布迅速染红。

  “石海洋,有种杀了老子!老子不怕你!”蓝波疯狂叫骂,眼神中充满了仇恨。

  我好奇起来,问:“你挺恨我,我得罪过你?咱们以前好像没见过面。”

  “你是没见过我,我见过你!八年前在北山区法庭上!你他妈害死两条人命,才判十年,那时候我发誓,要让你血债血还!”

  我心中一跳,仔细端详他:“你是周延刚的儿子?”周延刚就是那个被我绑架逼债、意外死亡的服装厂老板。

  “石海洋,算我倒霉,栽在你手里。不过,你逃不掉,别人会以为你和我是一伙的,警察和黑道都要抓你,你又交不出项链,等死吧!哈哈哈!”

  “项链在哪里?”

  “操,你不是最喜欢逼供吗,来试试啊。”

  我冷冷地看着他,半晌,笑了笑。

  “蓝波你真当自己很聪明?其实偷红包失败后我就怀疑你了,新娘离开十分钟,你才给我发短信,因为要先去1119号房偷项链。明明你的房间离那里更近,却做贼心虚,故意比我晚到。不过,我没弄明白,你怎么能打开保险箱,我了解蔡若文,她做事很仔细,决不会按密码时被人看见。”

  蓝波扭过头,不回答。

  “蓝波,你父亲的事是我不对,我很抱歉。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说清楚真相,把项链交出来,我就放过你。”

  要想解除一个人的心理防线,不一定非要折磨肉体,有时候让他放松,给一些希望会效果更好。

  蓝波似乎上了钩,语气中透露出一些松动:“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没马上回答,拿出一支烟,插在他嘴里,用打火机为他点上。然后诚恳地说道:“我只想把项链还给蔡家,解决这件事,杀你干什么,自找麻烦。如果我贪钱,出来后就不会开家小面馆过日子。我真的不想再打打杀杀,希望咱俩能讲和。当年是意外,我也坐了七年牢,一辈子最好的年纪搭进去,还不够补偿吗?你不用那么恨我。”

  蓝波沉默着吸烟,烟雾缭绕,好半天过去,终于点了点头。

  他听说我出狱后,便开始计划报仇。他不想一枪打死我,认为那样太便宜,既然我想要重新做人,那就偏反着来,让黑道追杀我,或者再抓进监狱。

  蓝波去金润借了高利贷,存进自己的账户,骗宁嘉说输光了,鼓动她找我帮忙抢劫红包。另一方面,他与罗温婉早有勾搭,商量好要偷蔡若文的钻石项链。3月19号一大早,他溜进1119号房,在梳妆台对面的油画框上方安装一个蓝牙摄像头,保险柜在梳妆台旁边,蔡若文输入密码的动作反射在镜子里,被拍下。罗温婉用手机接收信号,再发送给蓝波。

  蓝波原打算破坏电脑时留下电梯里的监控摄像头,让人看见我从11层下楼,产生怀疑。没料想蔡若文提前返回化妆间,我放弃抢劫,叫他不要删录像。

  拿到项链后,恰好肖军上门逼债,蓝波趁机说服宁嘉躲到老房子里,不与我联系,等待各方反应。

  23号晚罗温婉说家中被人搜索,两人约定在淮安路天桥上见面,商量对策。蓝波先到一步,看见我在后面跟踪,于是拨打我的手机,惊动罗温婉。因为当时他就在天桥上,如果直接通知罗温婉逃跑,我会起疑心观察四周,发现他。

  随后,蓝波找来同伙,绑架了我们三人,自己装死。那个旧工厂正在搬迁,白天有人来,到时候两个绑架的人假装被撞破逃走,我和宁嘉可以得救。蓝波的想法是,海岸大酒店的监控录像上我们三个人出现过,人们能猜到谁偷了项链,他死后,焦点便集中到我身上。并且我误以为绑架者是肖军,会找他火拼,把事情闹大。

  但我和宁嘉逃了出去,还追查到他的藏身地。

  “偷到项链后该马上跑路的,”蓝波叹气说,“可我想带宁嘉一起走,她不知道真相,必须把事情弄圆满骗过她。”

  “项链在你身上?”

  “没,存在银行保险柜,我和李全联名开的户。李全是那天绑架你的,个子高的那个。”

  “呵呵呵,”我忍不住嘲讽地笑起来,“要放了你才能拿回项链?”

  “石海洋,你让我相信你,那你也应该相信我。要不这样,我写下字据,承认整件事是自己做的。我不敢逃的,如果你放出消息,黑白道都会追杀我,拿着钻石也脱不了手,死路一条。”

  “听起来不错,好吧,我先搜一下房子,看项链在不在。”

  我笑着说,回身在房间里转悠,打量四周。蓝波怒气冲冲叫嚷,你不信我?

  我一点儿也不相信他。在江湖中混,最重要的本领是学会看人。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蓝波是个什么货色,他只信任自己,绝不肯与别人共同保管项链。这家伙还假惺惺地表示不舍得宁嘉,骗我同情,其实他真正在意的是罗温婉,否则明知道她暴露,为什么不杀掉灭口?如果爱宁嘉,怎会自己装死躲起来,把她丢弃在危险的境地中?

  他也记恨宁嘉的哥哥,想一石两鸟,把我和宁嘉全搞翻。

  另外,私藏高利贷的事根本没必要说出来,他是想用小实话,来掩盖大谎言。钻石项链一定在屋子里。

  我翻箱倒柜,把所有地方搜查一遍,连马桶水箱也掀开,没找到项链。蓝波冷笑不屑地斜眼看我,好像觉得我很蠢一样,但这更坚定了我的信心。

  到底在哪儿?

  我的视线落在蓝波悬吊的晒衣杆上,灵机一动,会不会藏在管道里?我快步走到卫生间,水管的各接头都严丝合缝,生着锈,没有近期打开的痕迹。我又来到厨房,灶具铮明瓦亮,橱柜里碗筷摞放整齐,只是垃圾桶比较乱,堆了很多快餐盒、方便面袋与矿泉水瓶。另外,热水瓶空空的,冰凉。

  先前的猜测错误,厨房里有整套的用具,可蓝波一次没用过,连热水都不肯烧……

  我拉下煤气罐的橡胶管,里面隐约有东西晃动。于是找出剪刀,小心剪开,果然,一条淡粉色钻石项链露了出来。

  我拿着项链回到卧室,蓝波露出绝望的神情,破口大骂。

  “蓝波,虽然你骗我,但看在你父亲的份上,饶你一次。”

  我拿起他的手机,写了一条“救救我”并附上地址的短信,设置在二十四小时后发送给他通讯录上的一位朋友。然后,用胶带封住蓝波的嘴,离开房间。

  seventeen

  宁嘉恢复得很快,我推门进屋时,她正侧倚在床头翻一本旧相册,怔怔出神。阳光从玻璃窗斜射,撒在花被子上。

  “你去哪儿了,一整夜没回来。”她放下相册,半埋怨半撒娇。

  “办一件大事。”

  我用手指挑起粉钻项链,在她眼前晃。逼问蓝波没用那么长时间,我又约了一个人,做了一些别的事,暂时不打算说出来。

  宁嘉跳下床,又惊又喜:“你从哪里找到的?”

  “是蓝波偷的,他骗了我们。”

  我简单讲说经过,宁嘉咬着嘴唇,脸色变幻不定。我有些担心,岔开话头说:“要不要戴上试试?”

  “好啊。”

  宁嘉跑到大衣橱的镜子前站好,说你帮我戴。我站在她身后,在脖子上围上项链,挂上挂钩,她的身体散发出酒精和消炎药的气味。

  镜子里的女孩穿着睡衣裤,头发披散,清秀美丽中透出几分憔悴。

  大概每个女人都无法抵抗珠宝的魅力,宁嘉轻抚项链,爱不释手。

  “可惜要还回去,唉……”

  “为什么要还回去?”我不动声色地说。

  宁嘉吃一惊,回过头看我。

  “你打算以后一直诈骗、盗窃,这么混下去,不想换一种活法?”

  “你要吞下项链?”

  “不是我,是我们。我在南方有几个朋友,做文物买卖,找他们把项链卖掉,然后出国重新开始,再也不回来。”

  宁嘉攥紧胸口的项链,沉默一会儿,问:“你有什么计划?”

  “今晚就走,坐火车去广州。不过,警察和黑道说不定已经盯上我们,在车站有监视,两个人一起太显眼。咱俩戴上墨镜,分开行动,上车后再会合。”

  “项链你带着咯?”

  “不相信我?”

  宁嘉直勾勾注视着我,脸上浮现奇怪的笑容,慢慢说道:“不相信,但我愿意赌一赌。”

  接下来,我去代售点买了两张晚上七点二十分东海至广州的车票,又买一些衣服和旅途用品。行李简单,很快收拾完,然后我与宁嘉在屋子里呆坐着,谁也不说话。太阳渐渐西斜,出发的时候到了。我们来到马路上,拦住一辆的士。我放好行李,拉开车门,宁嘉却停了下来。

  “你会按约定来吧?”宁嘉的眼睛闪闪发亮。

  “放心,我一定……”

  话没说完,宁嘉扑上来搂住我的脖子。我也搂住她的腰。我们紧紧搂在一起,疯狂地亲吻,尝到彼此嘴里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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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宁嘉的车远去后,我又拦了一辆车,吩咐司机:“去刘家港码头。”

  我当然不会去火车站。

  从蓝波的口供中,看得出他不知道罗温婉被杀的事,那是另一伙人干的。还有更可怕的对手在暗中窥伺着猎物。其实我是一个细心的人,否则也活不到今天。我留意到,宁家老房子本来只有西边的邻居住人,东边空闲,可有一次,我听见里面传出动静。

  如果有人在监视窃听,那么他们就会认为我和宁嘉准备带项链坐火车逃跑。他们没必要冒险在本地下手,最好的策略是跟踪去广州,杀人夺项链,再毁掉能证明我俩身份的东西。整件事就此风平浪静,人人都会以为我是偷项链后躲了起来。

  所以,我制定了这个计划,让宁嘉当诱饵。

  我赶到码头,大老杨正等在那里,他看上去像一个朴实的渔民,暗中却是东海市最猖獗的走私贩子。以前他曾欠过我一个非常大的人情,我从没要求过回报,现在用上了。而且他还是我的远房表叔,老家的渔村里,至少有一半的船兼干走私。

  “船在红山岛东面,靠近公海,我们坐快艇过去。船上油、水、吃的都弄足了,今晚没风浪,很安全,约摸四小时能到韩国。”

  “杨叔,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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