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天快亮的时候我回到了梧桐路。案发现场那一大片血迹已经完全被雪覆盖,了无痕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派出所的人也走了,估计等天亮后才会到街边的居民楼里走访,开展寻找潜在目击者的工作。
不管是不是好人家,后半夜里被警察敲开房门都不是一件愉快惬意的事。
我在街边停下车,径直走到几小时前白梅侧卧的那个位置,转身向路的两头张望。积雪反射着路灯的光芒,天边隐约有一抹鱼肚白。我发现梧桐路不是笔直的,这条僻静的小街略带弧度,而这条弧的顶端,恰恰就是这个位置。
换句话说,如果你选择在这里作案手脚又足够够快的话,即便街头和街尾恰巧有行人经过,也不会被直接目击。
在发现烟头的那个角落我站了很久,这里的确是个很不错的隐藏地点。从梧桐路北口一路走来,很难察觉这里会有个忽明互暗的烟头和一双闪着杀机的眼睛。
在警院念书时,有个慈眉善目却缺一只手的老头总在专业课上向我们灌输一个观点,与其分析罪犯的行为,不如亲自模仿。
我给自己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凌晨时分冰冷的空气一路凛冽的进入我的喉咙。我的眼前变得昏暗,夜空漆黑一片,街边路灯的橘黄色光晕中,雪花在飘舞。
梧桐路北口的公交车站环佩叮咚的驶来一辆电车。一个身穿白色大衣的女人下车,树起衣领耸着双肩疾步行走。很好,她没有同伴,深夜的梧桐路上,只有一双高跟皮靴急促而孤单的脚步声。
我能看到她冻得通红的鼻尖。
我能感觉她对家和温暖的渴望。
我甚至能从她越来越快的脚步中辨别出那种急不可待无暇旁顾的迫切心情。
她从我藏身的位置走过,我叼着烟尾随上去。
经过漫长的等待,我的心情一样迫切一样急不可待,我的尾随决不是悄无声息的。落雪的路面几乎让我滑倒。
白衣女人显然听到了身后忙乱的脚步,她猛的回头,我突然出现的身影一定让她惊恐万分,因为我看到她开始奔跑,她甚至发出了一声惊叫。
我或许有些惊慌,因为我一直打算让这一切在一片静谧中完结。这该死的雪。但我没有失措,在开始追逐的同时,我从怀里掏出了冰冷的凶器。
也许是我低估了女人受惊吓后的体能爆发,近百米外我才追上她。
我吐掉嘴上的烟头,调整着自己的脚步和呼吸,手臂向后上方高高扬起,随即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弧线的一端是我的肩膀,另一端,是那女人的后脑。
温热的血液喷溅在我的脸上,我顾不上伸手去擦拭,我的双眼紧紧盯着面前这白衣女人的后背。
如我所愿,她没能再回头,毫无声息的扑倒在地,坤包脱手而出落在正前方。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味。扭头回望,来路上一片宁静,没有行人。
有风从树梢掠过,发出呜呜的声音,象哭。
雪下得更大了。
燃尽的烟头灼痛了我的手指,我抬头望天,曙光初现。
带着一种类似得意的心态,我开车离开了梧桐路,心里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后来发生的很多事逐渐证明,我的确有做刑警的天赋。因为我的假想的确很接近事实。
我一度很无耻的认为那就是所谓的推理。
之所以承认自己无耻,是因为后来发生的很多事也证明,我远不是一个合格称职的刑警。
因为我所有的推理或者说假想都在距事实一步之遥处止步不前。我被一堵高墙阻隔在事实和真相之外,还舔着脸觉得自己很牛B。
那度高墙源自我不知天高地厚的肤浅和幼稚,以及我对人性之恶的低估。
我为此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都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