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有了体面的工作,携了真心待我的男友回老家,父亲的面子却挂不住了,因为男友长得不好。我述说男友的才华和性格优点,父亲没接腔,母亲耷拉着脸在院子里进进出出。我和男友含泪辞别家乡,重新来到深圳。几年后,我们领了结婚证。生女儿时,医生建议剖腹产,我拼命给母亲打电话,说很害怕,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母亲只说没啥可怕,谁谁谁都是剖腹产。生的那关过了,养女儿的这关,我却无能为力。产后抑郁症来袭,我甚至无力为女儿哺乳。我想回到家乡,重温儿时旧情。一向节省的老公,为我们母女买了飞机票,好让家乡人知道我们是坐飞机回去的,家里人也倍儿有面子。回去后,母亲在村里人面前夸耀了几次,说我是坐飞机回去的呀!
然而,抱着刚满月的女儿回去,却发现此时亲情已与儿时有天壤之别。我抱着女儿坐在庭院乘凉,母亲也在摇着蒲扇,这般天伦之乐实在让我感动。我有些心酸,泪就冲出来:“知不知道这些年我受了多少苦?”母亲头也不抬,撇了一下嘴:“那是你自作自受。”多年来隐忍的委屈顿时化作屈辱:“好像在外面受罪是我乐意的!亲事是你们定的,也不看跟我性格合不合,家庭环境适合不适合;婚是你们让离的,出门打工也是你们定的!这些年,我只报喜不报忧,现在就诉说一句,我受了多少苦,受了什么苦,你们坐下倾听过吗?”如果说从前隐忍是为了亲人,那么现在发泄是因为不甘。母亲拍着大腿,大喊大叫起来:“你拿刀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怀里女儿开始尖声哭泣,不断有村人上家门。我抱着女儿走出去,母亲没有拦我,父亲坐在椅子上吸烟。
两年再没跟老家联系。那里对于我,只是一个符号。想起刚满月的女儿一路受的惊吓,想起我们母女俩孤苦无依地住在宾馆……那几个小时,我不时盯着手机,手机却总是不响。在母亲看来,我伤了他们一生用面子堆积起来的面子。他们也是用面子为我换面子,我却打碎了面子,还破坏了他们的面子。
去年春节,接到侄儿的短信,他说奶奶在镇上遇到我一个同学。我一听是母亲看到的,马上心就淡了下来,什么话都没问。今年侄儿考上大学,我给他打了电话。晚上,侄儿短信一条接一条来了,说:“小姑,我忘跟你说了,我爷爷又生病了,这次有点严重,你能不能问候问候我爷爷,这样他会很开心的。自从伯去世后,你也不愿意回来,这个家就碎了。求你了,小姑,以前的事都忘了吧,有什么苦就当面说,一家人坐下来吃个饭,聊聊天,这是我多么希望的事呀!”我心里一动,这个自小就当留守儿童的侄儿,经历了跟我当年相似的情境。跟侄儿再打电话,明明听到母亲在旁边,可就是不过来接电话……也许,我是真伤了她的面子,没能做一个温顺的女儿,没能给她一个体面的女婿。这些都是面子上的事情。
不知道在父亲有生之年,我还有没有勇气,去推倒那道堵在我们父女之间的冰墙。那是面子,父亲一生的荣耀和成就。而我的面子,只是想得到父母的承认。他们的爱和笑容,是我一生渴盼的面子。然而,当面子成为双刃剑,它伤害的不仅仅是面子,还有里子……
(孙浩玮摘自《北京文学》2014年第11期,陈建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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