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米特的奇幻漂流

时间:2017-03-14 09:57:43 

◎杜祎洁

“停下来,发现自己的手微微有点颤抖。浓稠的夜色好像在吸走氧气,脚底似乎有重力在拉扯。我泡在水里感到呼吸不畅,紧紧抓住皮艇,随着波浪起伏……”这是2012年闪米特环渡海南岛时夜航翻船的记录。

按照计划,这次环岛本是一次小型团队协作。行程完成1/4时一人退出,仅剩的同伴曾和闪米特一起横渡过琼州和渤海海峡。两人从海南岛西岸划到了东岸,2月的季候风搅动着一股股冰冷的浪拍打着岸边。沙滩往外500米处是一片珊瑚带,这片半米深的静水区却掀起了三四米高的卷浪。

他们好不容易登陆成功,整个艇却几乎被打翻,里面灌满了水。第二天同伴突然发起高烧,自觉无法按时完成行程,决定中途放弃。闪米特很不甘心,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独自开始下一半航程。

在海的那一头,妻子羚羊一个人守在电话前,原先说好每4小时通话一次,但电话铃声始终没有响起。整整27个小时后,话筒里终于传来闪米特浓重的广东腔。接通后,羚羊一句话都说不出,在电话里拼命地哭,她心里念叨着:“你以后再也不要划了,我受不了这种日子。”

闪米特成功了,这是他第一次从团队走向单人。这个40多岁的男人迄今已划过7000多公里的海洋、1.3万多公里的河流,曾驾一条纯人力皮艇,漂流珠江、黄河,横渡琼州海峡和渤海湾海峡,环渡海南岛,穿越泰国到柬埔寨的海域。途中,他遭遇过鲨鱼、鳄鱼的袭击,以及其他各种险情,一次次与死神擦身而过。

“闪米特”是古希伯来语,意思是长于攀山渡水。在成为“闪米特”之前,他叫李华灿,而攀山正是他真正的探险启蒙——周末一家人开车到郊野露营,用体力运动来纾解脑力劳动带来的压力。

对生活的体味从城市到山野,又延展到海洋,2007年他买了人生中第一条橡皮艇。彼时国内缺少专业的培训机构,从业余起步的他便上网搜集香港和美国的资料,对着视频自学自练。

孤身驾驶单人皮艇在海洋里漂流,是一项既考验勇气又考验技术的运动,极难一蹴而就。闪米特需要事先通过卫星地图勘测地理地貌,根据专业书籍对该片海域的介绍、过往的经验和个人知识储备,判断沿途的洋流、风向,再结合水情数据进行分析,制订漂流计划。

变幻莫测的海洋比河流要危险得多。乌云密布的夜晚,海水泛着幽深的墨蓝色,汹涌的海浪一个接着一个,只要一停桨,巨浪就会把艇掀翻或使其偏离航线,只能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闪米特曾在泰国连续划了17个小时,逆风逆流让他的速度减半,他拼尽力气才在午夜到达一个岛。

穿越泰国到柬埔寨的海域时,在一个叫戈公岛的地方,网络地图显示该岛南岸是一个旅游景点,甚至标注出了沙滩上酒店的名称。划了40多公里后,闪米特准备靠岸,发现荒无人烟的岛上插着红旗。当时附近的一条柬埔寨渔船快速开了过来,船上的人用手势比画着告诉他上面有“二战”时期遗留下来的地雷,一上岸触雷就会爆炸。

黑暗之中的孤独和风险是他获取所渴求的乐趣的代价,他淡然接受。在无人的海岛仰头就可以看到浩瀚的银河。在海南岛的夜晚,两排幽幽的绿光围绕在狭长的船周,荧光残留在拨动的船桨上,一点点地落在海面,那是海里会发光的微生物,就像《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的场景。

2014年,闪米特用64天时间完成了2400多公里的珠江漂流后,将目标转向了全长5464公里的黄河。2015年5月1日,他正式从青海省巴颜喀拉山的黄河源头启程。

下水前一个月,36岁的羚羊辞去了世界500强公司中层管理者的工作,专心做起闪米特黄河漂流的后勤。她独自驾车驶过一个个无人区,在沿途进行后勤补给、装备运输。

漂流过程中,闪米特最久8天没有见到人。峡谷地带几百公里没有路,很多地方没有手机信号,每次见面对于闪米特夫妇而言都可能是诀别。

在黄河漂流中,翻艇是大忌,落水就意味着死亡。闪米特全程只翻了一次艇,是在青海野狐峡落水,那是黄河干流上最窄的峡谷,水流时速达到二三十公里,狭窄的河面只有几米宽,一个急流就把水中的闪米特连人带艇冲到了峡谷边,拍向岸边的岩壁,只要他被撞伤或撞晕,他就没命了。

电光石火的一瞬,闪米特潜到水里,移到艇的外侧,橡胶材质的皮艇成了人和堤岸间的缓冲带。他花了不到一秒钟想出这个对策,约两秒钟后皮艇就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被拍到岸上又反弹回来。在翻艇后的第六分钟,闪米特爬回了皮艇。

在青海唐乃亥乡,30公里绵延不断的激流中,一个大浪接着一个大浪卷过来,间隔只有零点几秒,一轮就是8到10个。每次浪打来之前,闪米特都要迅速控制艇头以90度直角撞上去,这样才有可能不翻艇,稍有疏忽就会侧翻。即使做出正确的反应,在个别超出艇身承受范围的关头,也只能听天由命。面对险滩,竭尽所能的闪米特也束手无策,最后没有落水,他声称是运气好。

另一个极度考验心理的地方是“水葬场”,每次闪米特都会绕道避开。但在黄河兰州沿岸,连绵不断的湍流之后,一出峡谷水流一缓,闪米特整个人就崩溃了。河水的右边是悬崖,左岸是平缓的碎石滩,旁边就是一个“水葬场”,此时他已无余力顾及,靠岸后瘫倒在碎石滩边等羚羊来接。

旁边水面上浮动着8具腐烂的尸体,面目可惧,弥漫着恶臭。想象中的死亡与真实死亡相比,已经不再令人恐惧。

他也会因此慨叹生命的无常,觉得自己说不定哪一天也会变成黄河上的一具浮尸,无人问津,也无从追究。

荒郊野岭之中,孤独与恐惧成为他熟悉的伴侣。在青海省海拔4000米的地方,大风裹挟着冰雹,帐篷外狼嚎狗吠此起彼伏。有时候七八级大风彻夜嘶吼,他一边睡一边要用手撑住帐篷杆,以保证帐篷不被吹走。

对于闪米特而言,虽然长江漂流的价值更高,但孕育华夏文明的黄河流经的地理地貌却更加丰富。每晚闪米特会花3个小时用手机把对水域的生态观察和与沿岸村民的实地访谈记录下来。他在黄河沿岸做了宗教、水污染、土地沙漠化、教育、经济和疾病等方面的调研,写下了30余万字的调研报告。

从黄河源头出发,234天后在山东东营的黄河入海口上岸,这段跨越9省5464公里的路途花光了闪米特夫妇的全部积蓄,也彻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10年来,闪米特在探险上已投入了两三百万元,这项运动非常烧钱。在他眼里,耗时耗力的探险只出不进,算不上一份职业。

他承认专业探险在某种程度上是有钱人的游戏,掌握知识、技巧、技能本身也需要耗费财力。地理、气候、宗教、医学、微生物,任何一块知识版图的缺失都有可能让人丧命。他需要去世界各地收集相关资料,光是飞赴日本进行专业的海洋气候培训,一趟就花了3万多块钱。

为了漂流,闪米特几次辞职,前后换了4份工作。他说自己也会浮躁,也会功利,也想要敞亮的房子和豪车,但相对他心里更渴求的东西,这些需求只能往后排。

探险并没有改变闪米特,他一直都那么好奇,渴望探索未知的领域,无比热爱大自然,变的是妻子羚羊。羚羊曾用尽手段,希望闪米特停下来。曾有半年时间,闪米特停止了探险。那半年,夫妇俩跟普通人一样正常上下班,周末出去逛逛。羚羊却悲哀地看到,闪米特身上闪光的那一面消失了。她逐渐认识到,闪米特是一个自然属性非常强的人,看到奇异的地貌或者石头,整个人就会鲜活起来。“不能说我已经完全认同他,我也不理解他如何忍受一个人的孤独和恐惧,但是我理解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因为太有意思了。他的一生相当于很多人的几辈子。”羚羊说。

黄河漂流回来,闪米特夫妇都没有固定的工作和收入,他们一度也很焦虑。闪米特的探险是金字塔式的,随着探险难度的拔高,耗费的资金也越来越多。纠结了大半年后,他们逐渐尝试依靠写文章和做金融产品等多种方式来达到自给自足、良性循环。

闪米特不知道自己会继续行走到哪一天,唯一确定的是,在身体和资金允许的情况下,他会一直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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