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深夜,朱晓东跪在灵堂上,往盆里烧纸。此时四门大开,冷风不断,吹得白带起伏,一片肃杀。二哥朱晓南,三哥朱晓舟都在,老大朱铁已经熬了两个晚上,去睡了。
朱晓东低声问二哥:“咱妈说…”
二哥厉声打断:“老太太伤心过度,糊涂了,别想太多。”
三哥朱晓舟插嘴道:“老太太是不是跟你说老年间有这么个说法,如果百天之内,连‘走’两位至亲,家里要再‘走’三个人,一定会凑齐五个人。”当地风俗亲人避讳“死”字,用“走”代替。
“小弟你看,咱们大伯三个多月前过世的,眼看就是百天最后一天,咱爸又走了。你不知道当时情景,爸还躺在床上,咱妈突然把家里人都叫到身边…”他压低声音,看了一眼亡父灵位,心有余悸地讲述那天的事。
那天晚上是在医院里,老头挂着氧气瓶,浑身插着管子,还略有些意识,睁着双眼茫然看着对面白色的墙。医疗室外面以老太太为中心,儿女们围成一圈。老太太手里抱着个红匣子,这个匣子古朴沧桑,颜色黯淡,看上去像个骨灰盒。在儿女们眼里,这老太太自打老头病重住院起,神经就不太正常。
老太太说:“老头子一共哥俩,你们上面还有个大伯。早年间,还是解放前,你们老爹和他哥哥曾经遇到个算命的,那算命的说你爸和你大伯都是天生八字极硬,命硬运硬,而且极独,生前尽是占人便宜,很少自己吃亏。这样的至亲骨肉千万不能在百日之内连续故去,如果出现了,则满门遭祸,绝对的大凶之兆,命相上叫五子连珠,阎王爷非得凑齐五个人不可。三个多月前,你大伯过世了。现在掐指算算,今天刚好第九十九天…”
老太太语音低沉,音调诡异,加上医院走廊里冷风阵阵,这些儿女个个身上发麻。
“二床的病人不行了,哪个是家属?”护士探出头来问。
老大朱铁赶紧挥手:“在,在呢。”全家人都挤进病房,大夫和几个护士正在看心电图:“病人不行了,抢不抢救?”
老大咽了下口水,低头看看手表,深夜十一点四十五。
朱铁茫然四顾,哥几个都不想承担责任,纷纷低头。他叹口气:“老四晓东呢?”
“没联系上。”朱晓舟耸耸肩。
朱铁看老太太,老太太紧紧盯着表:“怎么也得让你爸熬过今晚。”
大夫说:“要抢救就赶快做决定,我们马上换进口针,还得切管插氧气。”
一直闷不作声的老二说话了:“算了吧大夫,别让我爸遭罪了。就这样吧。”
…..
二十三点五十五分,正式宣告死亡。医院里气氛极为凝重,孙男弟女围床而站。老太太突然一把抓住老二朱晓南的领子,声嘶力竭:“你毁了这个家,你毁了…就差这五分钟…五分钟…”
老二被拽的摇摇晃晃,十分寂静的医院里,远远就能听见一个老太太凄惨地叫声:“还有三个…还会有三个…”
朱晓南挣开老太太的手:“生死由命,阎王爷执掌生杀大权,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不想再让老爷子遭罪了,身上插满管子,我看不下去。”
“你等着的。”老太太头发蓬乱,眼睛直直盯着他。
三
“你信吗?”朱晓东耸耸肩:“二哥,这都是无稽之谈,我们都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别信这些鬼话。咱妈是因为悲痛过度,神智失常,别挂在心里。”
“晓东,你不知道吧,二嫂已经被检查出得了癌症。”老三朱晓舟突然打断他的话。
朱晓东眨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二哥。朱晓南面无表情,在香炉里续了香,说道:“有两个多月了吧,一直以为是良性。昨天你二嫂又晕倒了,在医院检查发现,癌细胞已经扩散,被证实是晚期恶性。”他一转脸看着小弟:“你二嫂还不知道,你注意点别往外乱说,她时日不多了。”
“那怎么还不住院?”朱晓东目瞪口呆。
“有用吗?!”朱晓南冷笑:“癌症晚期,神仙来了也没招。”
老三朱晓舟低声说:“这是第三个了。”
二嫂慧珠已经被医院判了死刑,故去是早晚的事。
灵堂上三人,个个心头压抑。
朱晓舟喃喃:“谁会是第四个?”
朱晓东皱紧眉头:“三哥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这纯属无稽之谈。人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什么五子连珠,都是胡说八道。”
“那你怎么解释这接二连三的悲剧?”朱晓舟问。
“这都是赶上了,我相信所有的事情都会在二嫂这里终止。”
“终止什么?”灵堂外,慧珠缠着孝带慢慢走进来。只这一夜,她的面容增添许多憔悴,脸色蜡黄,不停咳嗽着。
朱晓南上前扶住她:“你赶紧回去休息,跑出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