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距离鸡叫大约还有半个时辰。东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它的名字叫太白。
灯笼挣扎了几下,油尽灯枯,死了。
黑暗中,韩乎乎看见一双飘忽的眼睛在闪动着。他有些忐忑,轻声说:“棺材里为什么空着?”
许绛不说话。
“这件事有点怪……”
许绛不说话。
“天快亮了,我把棺材埋起来……”
“有人偷走了我爹。”许绛突然说。
沉默了半天,她只想出了这样一个蹩脚的理由。
“盗墓贼?”韩乎乎问。
“对。”
“盗墓贼偷尸体干什么?”
又沉默了一会儿,许绛暗暗地说:“听说,在落马坡有一家饭馆卖人肉包子。”
静默。
一只猫头鹰在叫,低一声,高一声。
韩乎乎忽然有了一种猜测:许绛把她爹的尸体卖到了落马坡。想到这里,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
“回去吧。”许绛说。
“我把棺材埋起来。”
“我先走了。”
韩乎乎盼着附近的鸡叫一声,可惜没有。
许绛匆匆离开了。
她的鬼祟举动暴露出:她的背景绝不简单。
天光猛然大亮,是那种憋不住迸出来的亮。
桃树林里只有韩乎乎一个人,还有一口空棺材。空气中的气味有些古怪,有一股模模糊糊的桃花香,也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坟头又立了起来,比之前大了一圈。
韩乎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还好,没有一只干瘦的手从坟里伸出来。
5、舌头
韩乎乎如履薄冰地和许绛生活在一起,心里惴惴不安。
许绛表现得十分平静。至少,她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异常。晚上睡觉,她总是紧紧地贴着韩乎乎,就像是寄生在他身上的不明生物……
韩乎乎发现了一个恐怖的细节:许绛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地升高,而他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地下降。
很显然,她在吸收他的阳气。
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埋进那片桃树林里,或者,被卖到落马坡,做成人肉包子。
除了吃饭之前先供奉张天师,许绛还有一个异常行为: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偶尔莫名其妙地吐一下舌头,很快又缩回去,不是很明显。
韩乎乎曾经见过一个吊死的女人,她的舌头耷拉在下巴上,很恐怖。他觉得,许绛的舌头和那个吊死的女人的舌头很相似。
他想看看许绛的脖子上有没有勒痕,可是,她总穿高领的衣服。
夜里,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睡觉。许绛经常起夜去茅房,大约一个时辰一次,很规律,很诡异。如果她的身体没毛病,那么她的心理一定有问题。
韩乎乎越来越不安。
中午,他离开了家,打算去找那个医生聊聊。
医生病了,直直地躺在床上,盯着屋顶,眼珠子一动不动。他的脸很白。
屋子里有一股阴暗的晦气。
“怎么了?”韩乎乎问。
医生不说话,他的老婆说:“这几天,他总是睡不踏实,大约一个时辰醒一次,还总说屋子里有东西在走来走去。我说是老鼠,他说是鬼。前天半夜,他又醒了,披着衣服下了床。屋子里很黑,我看不见他在干什么,只听见他说了一句话:你怎么来了?我吓了一跳,点上灯,看见他躺在地上,已经不动了。两天了,他一直是这个样子,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动。我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韩乎乎忽然想起许绛经常起夜去茅房,大约一个时辰一次……
难道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他在床边坐下来,问:“你看见什么了?”
医生直勾勾地盯着屋顶。
“你是不是看见了一个女人?”
医生还是没有反应。
“她叫许绛!”韩乎乎大声地提醒他。
医生哆嗦了一下。那一定是某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哪怕他失去了意识,听到那个名字之后,也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