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维铸被问得一愣,倒不是因为他搜不出个答复,而是叶馨说话时镇静自若的神态,清晰的思路,让他不能相信这是个疑有“早期精神分裂症症状”的女孩子。
“我们并不认定有什么‘心理问题’,而是最近听说,你生活上出现了许多波动,学院想本着预防为主的方针,帮助你度过难关。”金维铸说完,觉得叶馨冷冷的目光让自己很不自在,加重了语气说:“另外,你的有些表现从严格意义上说违反了校规,我们也希望找到根源,并不愿意轻易地将处分加在一个优秀的学生身上。”
叶馨果然有所触动:是啊,自己不告而别去了宜兴,又深夜闯入档案馆,都是违反校规的行为,处分是学院说了算的,自己如果不合作,后果确是不堪设想,莫说再难解开“405谋杀案”之谜,只怕连继续在大学深造的机会也要丧失。于是她放松了语调说:“谢谢金老师和学院领导老师的关心,我一定和这两位医生合作,解决我的思想问题。”
叶馨说话的时候,徐海亭静静地观察着这个女孩子。同时,他的脑海里闪现出过去十六年里的经他治疗过的几个江医的女生:蒋育虹、夏小雅、沈卫青、倪娜、崔丽影,似乎都有着和眼前这个女孩子相似的清秀仪容,但她们的结局却是那么令人伤怀经年。想到这儿,徐海亭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医生说他有了冠心病的症状,在他这个年龄的知识分子中相当普遍,但他自知,这是另一种发自内心的痛。
不能让这个女孩子再走上她们的道路!
就在来江医的路上,他和身边同事滕良骏谈起了一些相关往事,滕良骏听后立刻做出了判断:“也许,您应该让那些女孩子多住院一段时间。”徐海亭却叹了口气说:“相反,我却认为应该让她们早些出院。”滕良骏没再说什么,他总觉得在学术见解上,和这位高年资的医生格格不入,两人最近都在申请高级职称,又都是科主任的候选,难免会生龃龉。
徐海亭沉思的当儿,滕良骏已经和叶馨寒暄了几句,并示意让叶馨坐在了沙发上,同时示意金维铸退场。为了这次谈话,学生办公室特地借了临床医学院的待客室,金维铸退出前,还给三人都沏上了茶。滕良骏等金维铸关上门,温声说:“你们学办主任的话有些重,这次他们请我们来,不是来做什么诊断,而仅仅是和你谈谈心,如果你并没有什么思想疙瘩解不开,我们会告诉学办:你们大惊小怪了。当然他们的顾虑不是毫无道理,”滕良骏的声音有些沙哑哽咽。“听说,你父母离异后不久,你父亲又去世了,这对任何人造成的压力都是可想而知的。”
叶馨心里又是一阵伤感,这些天来她四处奔波,倒是将丧父之痛压抑下去了一些,其实只是暂时不去多想而已。她点了点头,继续听滕良骏说下去:“据说你父亲去世前,曾来看过你?”
“确切说,我父亲都已经脑死亡后,我竟然见到了他,我知道这听上去可笑,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滕良骏点点头:“不要太过自责,这没有什么可笑的,你看见的就是你看见的,没有人可以对此指手划脚。他找到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有没有别人看见?”
叶馨调起回忆:“我记得我刚主持完一个校园原创歌曲大赛,在外面和一名参赛选手说完话,他在后面叫我名字,我又惊又喜,陪他在校园里散了步,并没有介绍给别人看见。散步时他怕我冷,还为我披上他的夹克,并将夹克留给我,也不知为什么。”
“你父亲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脑肿瘤。”
滕良骏闻言,眉毛扬了一下:“你的其他亲属中还有没有人得过脑肿瘤?”
“我不大清楚。”
滕良骏脸上又露出微笑:“不是我想夸你,你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听说就在你父亲去世前,你父母离了婚,而你能排除这些干扰,期中考试的成绩优异,解剖学还得了全年级仅有的满分。”
叶馨一听他提起“解剖学”,就明白了大概:“谢谢你夸奖。是不是该让我谈谈那个人体标本了?我见到了那个标本而别人见不到?本来,我自己也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看见了那完美的人体标本,听上去毕竟太玄乎了。但现在,我终于知道我确确实实看见了那标本,那标本确确实实存在。”叶馨想起那日记本里记载的人体标本,想到那其中纠缠着的生离死别的故事,竟有些激动起来。
徐海亭淡淡地开口问道:“为什么说那标本确确实实存在呢?”
叶馨说:“这是很长的一个故事,我建议你们去看一看我昨晚读的那份档案。”
“那份档案是关于什么的?”
“月光。”
徐海亭身子微微震了一下:是啊,就是这两个字,他最怕听见的两个字,口中念叨这两个字的女生都没能幸免。
他欠身向前,一改冷静之态,殷切地问:“什么是月光?”
“月光应该指的是本校的一个文艺集社,月光社,从五十年代就被定性为反革命组织。”
“你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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