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依旧拼命将脸从护窗中挤出来,朝我挥舞着双手。我朝她走过去,在距离她一尺来远的地方停下来。在这么近的距离,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张俊美的脸。让我吃惊的是,那张脸上一片雪白,不仅眉毛和披散的长发是纯白色的,甚至连嘴唇也和皮肤一样雪白——是雪白而不是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却并不显得病态,反而莹润有光,只有那双淡咖啡色的瞳孔带了点儿不同的颜色。自然,那双笔直伸出护窗的手,也是白得耀眼,在黑夜里分外醒目。
“你好……请问,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她发出一连串高低错落的尖叫声,仿佛用鸟类的语言在回答我的话。
“你不能说话?”我尴尬地摸了摸耳朵问。
回答我的依旧是尖叫声。
我仔细看了看她的神情,那张脸紧张、焦虑,还带着深深的恐惧,但那绝对不是一张精神病患者的脸。看得出来她急切地想向我传达什么信息,但就是无法说出正常的语言。是创伤造成的精神损害吗?
“我问,你点头好吗?”我道。
她仍旧用尖叫回答我。
看来她不仅不能说话,甚至不能理解我所说的语言。到此时,我才发觉她的容貌和我存在明显的差异。这并非个体的差异,而是人种问的差异。她的鼻子像雅利安人种一样高耸,嘴唇犀利削薄,闭起来的时候如同一片柳叶,看不到人中。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她的眼睛既不像西方人那么轮廓鲜明,也不像蒙古人那样具有厚重的脂肪。那双眼睛的眼皮非常薄,眼珠极大,整个眼睛的形状近乎浑圆,在脸部凸起,眼帘上的白色睫毛足有一寸来长。我只在漫画中见过这样的眼睛,一般来说凸起的眼睛都不会好看,但这双眼睛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再仔细看,我发现了她更多相貌上的特异之处,比如那双尖端异常尖耸的耳朵,还有嘴里那一颗颗虎牙般锋利细小、泛着淡淡蓝光的整齐牙齿;甚至眉毛也跟寻常的眉毛不同,距离眼睛更远,几乎是一个标准的半圆形,环抱着半个眼睛。
我想不出有哪个种族是这样的相貌,但可以肯定她不是中国人。
那么,她不懂我的语言便很正常,而以她此时的惊恐状态来说,用尖叫回答我的问题,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正在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她已经跳起来再次尖叫。她这么一跳,我才发现,她浑身上下居然一丝不挂,就这么赤裸着曲线窈窕的身体,而她的神情丝毫没有扭捏之处。这更让我进一步认为她不是中国人。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睛,避开她的身体。
“我进来看看。”看她这么激动,我只得比划着将我的意图告诉她。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很快安静下来,脸上带着急切的期待,一直目送我走进别墅大门。
大厅电灯的开关就在进门的右手边,我第一时间将灯打开,一股寒冷的感觉扑面而来——温度并没有降低,这纯粹是一种心理上的感觉。触目所及的一切都是纯白色,墙、天花板、地板、沙发、茶几、吧台……我印象中以棕色和褐色为主的别墅装修,现在全都变成了耀眼的白色。原本充满生活气息的大厅,充斥着一种停尸房般冷冰冰的金属味道。我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客厅中央。
是怎么把这一切都变成白色的呢?天花板和墙壁还可以刷漆,地板和家具又怎么办?尤其是那张布艺沙发,上头原本是褐色的绒布,难道有人特意去买了同样材料的纯白绒布做成沙发套?我朝一件件家具仔细看过去,越看越产生一种古怪的感觉——所有的东西都是旧的。如果是重新刷漆或者改换外观,至少表面上看上去应该是新的,然而,眼前的一切都给人一种用过很久的陈旧感觉:地板上的划痕、墙上蹭过的痕迹、家具上不小心留下的斑点,还有沙发上……我的天!我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张沙发,沙发正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凹痕,沙发套上的绒在这个圆形里完全消失了。这是前两天我来时不小心烫坏的,但为什么这个痕迹会留在新的沙发套上?我更加仔细地审视周围的一切,发现越来越多熟悉的痕迹。上次我和朋友们在吧台喝过酒之后,随手将脏酒杯塞在吧台下方。现在,我在那里找了找,果然找到了那几个原本透明的玻璃杯——它们也同样变成了白色,杯壁上还残余着酒液的痕迹。当然,红色的酒迹也变成了白色。这些发现让我的心跳急剧加速。我明白自己已经陷入了某种无法解释的古怪现象之中,最明智的做法是赶紧跑出去,驾车离开这个地方。但一种无法遏制的好奇心将我留在了这里。我继续查看,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这别墅自从我们来过之后,并没有租给第二批客人,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更换,只是它们的颜色都变白了。
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