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坦白说,4号别墅陆太太家的工是最好做的,因为她从不让我做家务。
每天下午一点,陆太太都会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手握着笔,另一只手捧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等待我的到来。
她总是一字不差地在笔记本上写下关于朱老师的每一件事,比如他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这天的心情如何;比如他家里多了什么东西,少了什么东西,家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奇怪的物件。每次记录完毕后,她都会皱着眉头将那些文字从头到尾审视一遍,企图从中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陆太太的女儿一年前突然消失在家门口,据说,是不声不响、凭空消失的。半个月后,她在家门口发现一个干净而工整的麻袋,麻袋里是女孩的尸体。尸体的腹部装了一条拉链,手法干净利落,很专业。当时陆太太颤抖着拉开拉链,这才发现孩子的主要内脏都不见了,那些空出来的地方,放着一小沓血淋淋的欧元,欧元中还夹着一张字条:“感谢您生了如此干净健康的孩子,她的器官太完美了,为了表示对孩子的敬意,请用这些钱为她举办个隆重的葬礼。”
陆太太当天就报了警,警方对此十分重视,因为她的女儿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四个月后,一个贩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团伙被抓获,主要罪犯都已经被绳之以法。
按理说,陆太太应该像那些别的受害人家属一样,让时间抚平伤口,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但她不甘心。她不许任何人碰女儿的房间,她在家中挂满了女儿的照片,她在警方结案后依旧锲而不舍地、如疯子一般寻找凶手,陆先生不想如她一般一直将自己浸泡在悲伤里,主动申请调到了国外的分公司,于是,这栋别墅就成了陆太太思念女儿的灵堂。
陆太太总觉得杀害女儿的凶手另有其人,且就潜伏在这个别墅区,其中最可疑的,就是朱老师——在我到朱老师家做钟点工的第一天,陆太太就悄悄找到了我,她出十倍的工钱,让我帮忙留意朱老师的一切。
肆
我说:“今天倒是有一件奇怪的事,朱老师家的墙角莫名其妙放着一个破茶缸,白色的,侧面还有个奖字。”
陆太太咬着笔端愣了愣,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她抿着嘴唇拼命回忆了一小会儿,然后就开始翻箱倒柜。最终,她气喘吁吁地从地下室钻出来,将一张发黄的老照片拍在茶几上,说:“是不是这个茶缸?”
照片上整齐地站着一排穿着灰蓝色工装的男人,每个男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白色茶缸,每个茶缸上都印着一个“奖”字。
陆太太抓抓自己的头发,指着其中一个人说:“我公公年轻时曾经是厂里的劳动模范,这茶缸是奖品。公公生前总喜欢用这个破茶缸给我女儿喂水,为此我还和他争吵过。你仔细看看,是不是这个茶缸?”
说实话,我并不确定照片上的茶缸和朱老师家里的那个是同一个,就像我并不确定天桥上的女孩是不是陆太太的女儿一样。毕竟陆太太的茶缸和陆太太的女儿都是照片上的、新鲜欲滴的,而朱老师的茶缸是破旧斑驳的,天桥上的女孩也是邋遢干瘪的。
可陆太太显然并不考虑这些,她斩钉截铁地对我说:“那个什么朱老师就是杀人凶手,他残害小孩养小鬼来帮助自己看风水!”
当时我完全被陆太太悲怆的母爱感染了,信誓旦旦地答应和她一起揭穿这个恶魔的可怕嘴脸,以至回到家后我才发现一个严重问题。
陆太太的女儿早在一年前就死了,我在不久前看到的小乞丐不可能是她的女儿,那么,女孩手里的茶缸,自然也不可能是照片上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