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黎买回这些鱼,并为它们一一画像。之前我见到的那些画,每一条鱼都有自己特有的肖像。虽然它们都是红白龙睛的品种,但是红色的花纹在身上的位置并不完全一样。在它们死亡或还未死亡的时候,她把它们放进烘箱里,迅速脱干水分,制成能够保存很长时间的干尸。然后,一条新的鱼会取代它原本在鱼缸里的位置。阿莫并不是一条鱼的名字,而是这十几条鱼共同的名字,同样,小哲也不是某一条珍珠鱼的特别称谓。我从鱼缸里捞出了那条游来游去的小哲,几天前在脖子上的红点转移到了向下一些的位置,并且它比上一条小哲瘦一些。这些细小的变化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但是对于每天都亲自喂它的我来说,这些微小的变化显而易见。这样,一条垂死挣扎的金鱼突然间又生龙活虎就有了一个简单的解释,因为它们根本就不是同一条鱼。我仔细检查了一下这条活着的小哲,那些红色的斑点并不是用防水颜料涂在身体表面那么简单,红色并不是鳞片表面的颜色,而是长在金鱼的体内,透过薄薄的半透明的鳞片而显现出的一种红色。突然想起前两天小哲在水晶缸里剧烈地挣扎,当时以为它是受到了我们争吵的惊吓,现在想来根本就是痛苦的挣扎,痛苦到,它宁愿离开自己赖以存活的水,也要早些摆脱那难以忍受的折磨。想到这些,我的心里一阵阵发凉。
楼梯响起了脚步声,我快速把盒子放回去,一切恢复原状。米黎进来的时候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电视。她扫了眼电视,又看了我一眼,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我朝她笑笑,待看清楚电视上的内容,心里暗暗叫苦,居然是一档正在推销去皱美容产品的电视购物广告,我赶紧换了新闻台。
“今天回来挺早的。”
“嗯,我们今天任务比较少。”我小心翼翼地应答。
往常厨房里让人舒心和愉悦的做饭的声音今天听起来颇为刺耳,我觉得在油锅里炸的不是鸡排而是我的心脏,一顿饭吃得我汗流浃背。
我开始冷静地分析米黎的行为,重新审视我们的感情。我跳出来站到一个客观的位置上,米黎她在某些方面确实是有些偏执的。她每天会询问我工作的事情,查阅我的手机和聊天记录,监控我回来的时间。以前我以为这是些小女生的想法,太过在乎我又有些不信任所以会这样做,我都没有太在意,现在想来,觉得她做的有些过火,就算我们彼此相爱,也总该给对方留些空间的。诚然在我的心里她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可是我的生活中也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需要忙碌。我不可能每天二十四个小时分分秒秒都待在她的身边。
七
自从那些干尸鱼的出现,我就不太愿意再待在她那里,每每看到小哲睁着大大的无辜的眼睛望着我,我都要思量一番今天的小哲是不是还是昨天那一条。小哲身上的红点越来越多,它渐渐不愿意再游到水面上来,懒懒地趴在水底,我想,这条小哲大概又要离我远去了。
阿莫,不是那条叫阿莫的鱼,而是米黎以前的男朋友,他真的是死于意外吗?
为了解开心中的疑问我决定暗地里察访,却发现仅凭这样一个名字根本就无从查起。韩佳看着我的电脑屏幕上满是意外死亡事故的报道,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关上屏幕,揉揉发胀的太阳穴,“也没什么事情,实习期快要到了,也不知能不能留在报社,我很想能得到这份正式的工作,可是竞争很激烈,压力有些大。”
韩佳在文娱新闻的版块,我在社会新闻的版块,我们之间不存在竞争的关系,所以相处得比别的实习生融洽些。
“只有努力工作了,结果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对了,你跟米黎怎么样了?”她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很好啊,怎么了?”我敷衍着。
“真不容易呢,你能撑到现在。”
“这话怎么说?”
“米黎看起来是个很文静的人,但她的眼神很阴郁,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我觉得你们真的不合适,她跟我们怎么能是一路的人呢?你跟我讲过她是画画的,艺术靠的是天分,天才与疯子只有一步之遥,那些对于艺术和完美的追求岂能是我们这些俗人能懂的呢?”
我跟米黎之间在冷战,我的话越来越少,她的话本来就不多,我委婉地向她提起不要再这样过于严密地“关注”我,我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这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驳我,说是太在乎我才会这么做,而是微怔了一下,然后继续画画,失落的神情像是被主人遗弃的猫咪。
对于她的反应我有些意外,继而有些愧疚,她只是心思过于敏感了些吧,或许有些收集金鱼干尸的特殊癖好。难道只是由于那十几条金鱼我就要改变我们得之不易的爱情吗?
我走过去安静地坐在她的旁边。
“小哲身上的红色斑点真漂亮,你是怎么做到的?”
“颜料,红色的。”
“防水的吗?小哲在水里游也不会掉颜色。”
米黎摇摇头,从盛放画笔的盒子里摸出一根带极细极细针管的微型注射器,“我把颜料注射到它的浅皮下,针孔极细,颜料不会渗出来,红色会渐渐长入它的身体,不会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