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氏看到这样情景,一把甩开老太太的手,不知哪来的力量,去将面前饭桌用力掀起,然后端起旁边的蜡烛台到处乱挥:“鬼要进来了!鬼来了!”
老太太也被掼得翻滚在地,想要挣扎起身,但不知是惊吓还是疼痛,去拉崔文氏却抓了个空,一口气上不来,半张着嘴喉中发出咯咯声。与此同时那边倒在地上的点娘竟“噌”地从地上直挺挺弹起,头怪异地拧到肩膀一侧,发髻散下且眼中流出两行血泪,发出不似人声的尖笑:“嘿嘿嘿……崔文氏——”
“啊!”崔文氏一屁股跌坐地上,挪着后退,“阿辛?阿辛?”
点娘立在那,抬手将自己眼下的血抹在手上,伸过去:“崔文氏,我的眼睛好痛……我的眉头、眼皮子……嘿嘿,黄泉路上,鬼使说我是黥面鬼,灼眉毛填青,烫眼皮涂朱,就是罪人,可我不是罪人啊,投不得胎……投了胎脸上也要带着黑斑,嘿嘿我只能回来找你……再换你的一副干净眼皮去……”
“你、你不是阿辛?”崔文氏惊得愣在那里,随即更恐惧无比指向她,“你是谁?小梅?”
“太太您还记得小梅?”点娘笑着靠近一步。
崔文氏手里的蜡烛被她几番挥动,其中一支跌落下来,正好落在裙子上,滚热烛泪洒出,趁着火花,一片衣摆立刻燃着起来,崔文氏惨叫着用手拍火,但她手上也粘到滚烫的烛水,疼得在那里尖叫。
“疼么?你烫那香巧就不知疼么?”点娘用小梅的口气继续凑近一步,“当时,我可是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
“我不是故意的!”崔文氏厉声反驳,“倒是你……你……当年我跟老爷新婚,从娘家带你过来,你却存了当通房的心思,跟老爷眉来眼去,我、我不整治你又怎咽得下这口气?”说到这,崔文氏也不管不顾了,索性将烛台上的蜡烛都拔出扔掉,举着烛台长针对准点娘,“不管你是谁……别想羞辱我!”她说着就朝点娘砸过去,点娘却一甩手,袖中飞出一道白练,白练绕上房梁,她轻轻一摆手,白火无烟自起——
正好这时地上的五嫂微微醒转,抬头望见这情景,大叫一声:“鬼、鬼火!”就抱头向屋外鼠窜而去。
点娘的身体亦如鬼魅般,轻飘飘飞到梁上。
崔文氏几近崩溃,随着五嫂身后也要逃去,但一挪脚步才发现老太太死死抱住她的腿,圆瞪双目说不出话来。
崔文氏想伸手去拉起老太太,但头顶上白光一闪,抬头望去,竟是女鬼垂下她那鬼火白练,打作一个圆环,就要往她头上扣下来,她吓得撇下老太太连滚带爬逃走,且在这个时候,滚到周围的几支蜡烛,不知不觉间将长榻上软垫垂下的穗子燃着,屋内顿时红的白的火光四溢,崔文氏吓得爬不起来,终于在这时,院门外急急奔来一个人,大喊道:“娘!娘!”
是崔林中赶回来了!
他冲到房门外,看清里面情形也吓了一跳,但还是指着房梁上喝问:“你是何人?”
女鬼发出尖啸般的笑声,带白火的白练“呼”地扫过他的脸上,这时外面已听到有些人声沸腾,估计是跑出去的五嫂喊动街坊了,女鬼继续用力摇房梁:“你们崔家做的事,你们心知肚明!”
“我崔家……”崔林中想进来救母亲,但那女鬼双脚吊在半空一晃一晃,突然整个人挺尸般倒挂下来,满头长发空中飞散,火光映在她带血的脸上,把崔林中的脚步再次震住:“嘿嘿……你倒是说我是何人?荆货郎呢?让他拿来簪环,原以为你们还存有些人性……”
“你……真是阿辛?”崔林中起初半信半疑,但女鬼倒挂下的一幕,吓得他也腿软起来,“当年的事……周家那批货……要不是你非要去告官,我何必出手杀你?”
崔文氏听到崔林中的话,略回过点神来,还喊道:“老爷,她不是阿辛!她是十年前我带来的丫环小梅啊?”
“小梅?”崔林中云里雾里。
崔林中正想喝断崔文氏的话头,却觉身后光亮异样,心中“咯噔”一下,颤抖着转过头看去——
禹门坊中邻近的一些街坊,十几个老、中、青年男人不知何时打着火把,推着五嫂和小六引路,已经进到院门里来,想是方才女鬼的笑声太刺耳,崔林中他们谁都没发觉院外前门的动静。
熊熊的火光,照在众人或错愕或惊诧神情的脸上,崔林中立刻感觉来了救星,伸手朝他们:“救命……”
但求救的话还未说完,人群中自动排开,挤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居然是包扎着半边身子的香巧,和扶着她的巧汉。
“大家都听到了吧?”巧汉用力朝地上啐一口,“方才我带大家去瓶隐巷阿辛家找到的荆货郎尸体,确凿就是崔林中指使崔贵杀害的,加上过去几条人命血债,还请乡亲族老们做主,即刻报官!”
平日低眉顺眼的香巧也激愤地哭喊:“崔文氏毒如蛇蝎!专门残害我们这些下人!”
听到这样的话,又在一众街坊邻居的众目睽睽之下,崔林中双膝一跪,摊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