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鬼事之草人咒

时间:2017-03-07 09:3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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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小村子地处西南一带偏远山区,山高水远,交通非常不便,公路不通财路也就不通,所以村子里的年轻人不得不跋山涉水,越过关山远走他乡以求发展。山里走出去的小伙子踏实勤劳,这些年倒是赚了一些钱,每逢春节他们便细心装扮一番,衣着光鲜地转乘好几趟车,又再次跋山涉水地越过繁华的都市回到村子里来。然而,既不属于都市又不为村庄所熟悉的他们却是孤独的,横山绝岭成为了他们娶妻生子的最大阻碍。山里年轻女子外出工作一去不返,山外年轻女子通常不往山里跑。所以村庄里的男子们大多晚婚晚育,甚至一生都不婚不育。
村子里一个叫王福的汉子也不例外。这强壮如牛木讷如鸡的汉子年轻些时外出修筑铁路,直到四十岁才从湖南山乡带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女人回来。这女人三十来岁,个子矮小,头上总爱包着一块碎花大布,瞎着的那只眼睛永远闭着,另一只眼角鱼尾纹已皱紧,走起路来悄无声息,王福笑咧咧地领着她回村那天就吓哭了邻居两个小孩。也许是因为语言不通,这女人自打进村以后极少出门,平时就用一块黑布门帘遮在门外,只有当王福逢年过节从外地回来,才见她打开门抓了一只小母鸡在井边拔毛。于是,村中的老妇女们对这个形象不佳而又不合群的神秘女人议论纷纷了:“一个什么货色!这都一年多了屁也不见打一个,看来是不能生养了,那傻子王福却也把她当宝贝一样哄在家里。”“是呐,话也不多一个,阴沉沉的,怕是见不得光,怪吓人,我还听说……”那老妇人神秘兮兮地转着眼珠扫了一圈周围,像是怕人听见,抿紧她那鸡屁股似的干皱嘴巴,压低声音说:“我还听说,那女人挺邪门,会些小术,过节那会王福吃饭被鱼刺哽得半死,那女人也就画来一条黄符烧成灰,泡了水让王福闭眼喝下,当即好了。”“当真神奇?你看见了?”“那倒没亲眼看见,只听我家老爷子说起过。”“不管如何,那女人还是少亲近些为好。”“噫!人家关了门,剩下那单只眼睛一闭,还不屑与你亲近哩。”
这年春天,邻居家的汉子从外地带了一笔钱回来,把自家老屋一拆,便要建新房子。两家宅地之间本来有一块属于王福家的菜园地,而邻家建新房子挖地基时,或许是欺负王福老实,硬是把这菜园子占去了一半。邻居汉子见王福家的女人也不出来哭闹,只有王福那须发皆白的老父颓坐在园子边嘶哑地哭骂着,便放心地开工了。等王福收到消息从外地回来,邻居家新房子的半壁墙早已垒得半天高了。
看着被占去的半片菜园和气得病倒在床上的老父,王福便没有了那种“让他三尺又何妨”的大气,只愤愤过来要与邻人论理。邻居大汉听王福硬直着脖子结结巴巴地说着“家父气晕,祖宅地绝不能让”之类的话,便笑嬉嬉地说:“半边墙壁都建起来了,你还要咋的?”王福干瞪着眼睛,看着这建在自家菜园里的墙基,无奈地说:“可以拆墙吧,还我宅基地。”邻居大汉握着砌砖的工具刀,站直了腰板说:“这祖上的事谁能说得清楚,说不定以前这菜园子也有我家的份呢?拆墙是行不得了,明天我叫我家长毛人(乡村里丈夫对妻子的通称)提几篮子鸡蛋去你老爷子床前宽慰一番,好叫他老人家也别太气着。若他老人家实在较真,那就用我家山里那几棵果树换你家菜园子吧。”
王福也知道深山里那几棵枯藤缠绕、半死不活的老果树要来没用,这邻家汉子明摆着是要强占大便宜了,却也不知说什么好。正在王福踌躇之际,王福老屋院子里的竹栅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那单眼女人包着一个花布头巾,脚下一双灰黑皂布鞋,就这样轻飘飘地走了过来。工地里众人都停下了手头活儿,只直直地睁眼看着这个极少亮相在白日里的怪异女人。那女人站在王福身边,冰冷的脸面上忽然嘴角向上一弯,形成一个疆硬的微笑,用生硬的夹杂着浓重外地口音的话语对邻居大汉低低地说:“家里只缺些布料,你家有没有一些不穿的旧衣服或旧布料,拿来交换罢。”邻家大汉呆了大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这王家女人只是想要用菜地来换些旧布料而已!邻人大喜,笑哈哈地看看王福,又看看这女子,只当王福这木讷男人平时极少给自家女人买衣服,当即爽快地答应了:“别说旧的,新的都还有。我回去收拾一番,等会送你家去。”王福满腹惊疑地看着自家女人,又看看被占去一半的菜地,还是觉得自家大亏。女人只拉着王福的手,说:“回去吧,布料更实在。”
不一会,邻家大汉还真把一大木箱衣物、布料送了过来,有半新旧的邻家男女曾经穿过的衣物,有褪了色的大匹布料。王福正在发愁如何把这笔荒唐交易告知那可怜的老父亲时,女人开口了:“你莫操心,你去告诉公公,最多一年,邻居自会把菜园子甚至更多的土地还给咱家了。”王福正要疑问,女人定定看着这眼前的旧衣物,说:“你莫要多问,等着就是。”王福只得半信半疑地将这话拿去宽慰病床上的老父了。
邻人占了大便宜,怕王福家会反悔,便一路凯歌地加紧了建房工事,不到半年时间,这两层土砖小楼就建了起来。因为老屋已拆,邻人在工地旁只搭了小竹棚住着,这时见小楼已经建好,便兴高采烈地把小楼简单装修一番,置办三牲拜了神,简单摆了几桌进宅酒席,这四口之家便迫不及待地搬进了新屋。怪事便从搬进新屋那晚开始了。
话说这四口之家那晚关灯睡下不久,新屋厨房里的灯突然“啪”的一声亮了起来,邻居大汉只当是新房子刚拉的电线没安装妥当,便极不情愿地掀开被子起来,赤脚向厨房走去。刚走到厨房门口,睡眼朦胧间便看见妻子背对着自己正站在灶台边上,大汉嚷嚷道:“这大半夜的也不睡觉,还有什么好忙的!”伸手便要去拍妻子的肩膀,这时,意识里突然一个激灵:“不对,我家女人刚还睡在床上,没有跟着起来呀……那么眼前这女人是……”大汉心里一惊,胸口那撮黑毛顿时直竖起来,赶紧把手缩了回来,退后一步,定睛看清这眼前的女人正穿着自家妻子的碎花旧衣服,头发像干枯的稻草一样扎着,背影臃肿,此时正转过脸来……这哪是一张脸,只是用黑布包裹成的脸面上画了几个白色圆圈作嘴眼而已,那白色的嘴角弯弯,异常诡异……邻居大汉冷汗直冒,正要跑出厨房来,奈何双脚一个交叉,直直倒向了厨房的门背,那门“轰”的一声关上了,厨房里的灯也跟着一下子关了,黑暗中只有一个“咯咯咯”地怪笑着的声音……妻子在床上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巨大声响,转眼又不见了丈夫,于是打开所有的灯,唤着大汉的名字向厨房走来。只见崭新的厨房木门紧闭着,里面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妻子紧张地又唤了一声丈夫的名字,不见人应,只得找来一根短棍提在手上,鼓起勇气慢慢地推开了厨房门。只见自家那平时强壮如山的大汉半边脸抽搐着倒在门角,大眼泛白死死地盯向灶台,歪斜着嘴角,口水直流,像被打的小狗一样喉咙发出“呜呜”声。
妻子又惊又急,抱起丈夫入怀,大声呼喊着丈夫的名字,丈夫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目光始终没离开灶台。妻子循着丈夫的目光望去,灶台上除了半揭开着的锅盖和半锅白天吃剩下来的糖粥(一乡习俗,进宅要煮糖粥待客),别无其它。难道是丈夫半夜饿着正要吃些糖粥时就中了邪风?我可怜的男人啊……妻子满脸泪痕,收缩着颤抖的嘴唇哭泣着,正要抻手去盖好铁锅,却惊奇地发现那半锅糖粥里不知何时掉进了许多枯黄的稻桔……

第二天早上,村民们听说这四口之家刚搬进新屋便出了邪门事,都传言这刚建起的小楼是凶宅,住不得人了。此时,邻家大汉的同族兄弟们正围在大汉的床边,商量对策。只见大汉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睁着好久才会眨一下,嘴巴紧闭,床边他的女人和两个四五岁的孩子都在哭哭啼啼的。女人对着自家宗族老人悲泣道:“早知这等倒霉事,不建这房子也就罢咯……这建房子欠下了几万块钱的债,两个孩子又还小,我一个女人能怎么办唉……”众亲友也悲悯起来,安慰道:“是病就能治,现在还是送山外医院要紧了。”等几个同族兄弟跋山涉水,把大汉送至镇上医院,已是晌午时分。医院一个结论:“脑中风,住院治疗。”
同族亲友轮流在医院照顾了邻居大汉大半个月,眼见这借来的钱已在医院花光,大汉的病情虽已稳定,却也不见好转,依然不能下地走路,口中也还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邻家女人身在医院,心却无比牵挂着已经托给山里亲戚家带的两个小孩,于是快速办了出院手续,只根据医生叮嘱买了一堆药,把大汉接了回家。
邻家女人打开新屋大门,与同族几个亲友扛着大汉正要走进屋来,抬头间,便看见王福家的黑门帘掀开了一角,一个淡淡的女人身影正站立着往这边看。邻家女人火气顿生,低声骂道:“这无情无义的一家,只会在暗处看热闹,见邻家出了个事也不来照应一番,好像他们家就不会有厄运这般。”
为丈夫铺好床,亲戚也把两个小孩送回来了。邻家女人吩咐两个小孩帮大汉挠挠背,自己便到厨房做晚饭了。待饭菜上桌,天色朦胧将要黑下来。女人往房间里一转,只见丈夫在床上熟睡,两个小孩却不知去向了,正要喊孩子们的名字,却听到门前院子里传来了孩子嬉闹的声音。女人往院子里一看,暮色中四个一般大小的孩子正在开心地玩着游戏,不时发出“嘻嘻”“咯咯”的欢笑声。女人在暮色中也看不清是哪家的孩子,只走近呼叫自家两个孩子回家吃饭。孩子们只顾玩着,却是不应。女人无奈,只得亲妮地骂了一声“这来捣蛋的小祖宗!”然后过来拉着其中两个小孩子的手,一手嫩滑柔软,一手却粗糙如抓在稻草堆上。女人低头靠近认真一看,左手的正是自家大孩子,右手的……是一个穿着自家孩子旧衣服的别家孩子!暮色中这别家孩子正抬头傻傻看着女人。这女子一边惊疑着是哪家穷孩子捡了自己孩子的衣服穿,一边拿起右手中的粗糙异常的小手来看——黑色衣袖里包裹着的哪是人手,只是一个用干稻草扎成的小手臂而已!女人一惊,本能地把那小手用力甩开,不想这一甩,竟把整个小孩轻飘飘地甩出了大几米远,手指间竟还扯下来几条长长的干枯稻桔!稻草人!跟自家孩子一起玩游戏的竟是稻草人?女人惊惧地望向近处的另外两个小孩,试着喊了一声自家孩子的名字,那两个孩子却一起应了起来,然后迈着奇怪的步子向女人走来。女人惊惧万分,惊悚地尖叫着:“快快来人!救命啊!”这一喊,附近正在吃晚饭的人家都打开了院子里的灯向这边看来,有几个男人已经手提农具冲了过来。见有人来,其中两个小孩便“咯咯咯”地笑着转入院子暗处,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剩下两个小孩懵懵地站立院中。女人慌忙爬起来打开门前灯,见到自家两个孩子正呆呆地站着,赶紧抱起来察看全身。只见两个小孩的衣服上、头发上都夹杂着稻草屑,手掌心像做记号一样黑了一大块。那晚起,两个小孩便不停地发高烧开始说胡话了。
眼见自从搬进新宅子后,丈夫卧病在床,如今两个小的又高烧难退,自己也撞了邪道,邻家女人啼哭道:“我家到底欠了谁的?竟要赶尽杀绝?天公有眼你也为我作主吧!”这女人正在院子里呼天抢地地大哭着,附近几家婆娘走过来一同流泪劝慰道:“医生是不着用了,我看还是请南村的花婆(对乡村女巫医的别称)问问罢,许是你家男人进宅那天犯了神。”当人走投无路,对现实绝望至极之时,也只能相信神秘莫测的鬼神了。
于是,女人托人按照惯例,带上白米三斗,抹了朱砂的小母鸡一个,百元大钞一张,急急忙忙地到更深的山村请来花婆。午饭过后,一个清瘦明目,一袭天蓝花衣,头上稀疏地扎了个道姑小髻的小老太婆便来到门了。女人像遇到救星一般,急急引老太婆进房看了躺在床上的一家三口,并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进宅以后的种种怪异之事,特别是讲到前天傍晚甩出一个稻草做成的小孩,手中尚留有几根稻桔的事时,女人不禁再次汗毛直竖。老太婆只若有所思地听着,摸了摸两个小孩留有黑块的小手掌,又翻开大汉的眼皮察看一番,问道:“那留下的几根稻桔尚在否?”女人两个手掌重重一拍,悔叹道:“唉!没留下来,那天心里害怕,拿到大路边用火烧了。”花婆又问道:“你说这些祟物都穿着你家的旧衣服?看得真切了?”“那是一个真切!自家孩子穿过的衣服怎会忘了?”花婆不再问,只是用清水洗了一遍双手,等吉时一到,便在厅堂中摆了些供果,点着三支香,插上一面小黄旗,闭眼冥思一阵,起身在屋里四处走走看看停停。当她走进厨房之时,脚步突然停了下来,面露喜气:“咦嘻……原来在这里!”只见花婆深蹲下去,在灶台下多出的一个极其不显眼的阴暗小角落里,拨开一些平时不用而落满灰尘的瓶瓶罐罐,摸出了三个巴掌大的小人!只见这三人小人由一些旧的衣服布料包裹成五体,布料下露出整齐的干枯稻桔,头部用白色小圆圈画成的嘴眼此时正空洞地盯着人看……女人大骇,想必那晚倒在厨房门角里的丈夫也确是撞到了这等鬼祟之物!

花婆拿出几条红线把三个小人缠缚住,又把小人翻在手掌里细看了一番,发现每个稻草小人的背后都用毛笔画着一些请鬼故事,女人便渐渐忘了这事。此时,女人听花婆询问,联想起这鬼故事在井边树下传说了,仿佛她不曾存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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