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时间:2017-04-01 12: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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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璟擦了擦眼泪,又恢复了原来得平静,一脸的若无其事:“你大老远的从慕家跟过来,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当然不是。”慕印桐缓缓上前,眼里闪烁着戏谑的笑意,白璟只得跟着他的步伐一点点后退,最终,撞上了梳妆台。

慕印桐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两只手轻轻撑住梳妆台的边缘,眼睛透着窗格看月明,附在白璟耳边轻轻说道:“我是来陪我妻子回门的。你瞧,人家新嫁娘回门都有丈夫陪同的,我妻子当然也得有。”

白璟嗤笑了一下:“你若真是为了给我找这个平衡感,倒不如直接拉着我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就算承认你是鬼,我都不怕,你在怕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慕印桐不再言语,松开了两手,抱臂看着前方,好像能透过紧闭的窗户看到外面。

他说:“这小子,真是痴情得紧。”

白璟知道他说的是周延卿,也从他的话里知道了周延卿还没走。

左右也是睡不着,如约倒是睡得很实,看样子慕印桐下手不轻。白璟索性不再搭理慕印桐,把如约挪到床上,然后开始盯着桌面开始发呆。

“你就这么喜欢发呆?”

白璟迟疑了一下,反应过来慕印桐是说她今天下午也对着墙发呆,也不言语。慕印桐无奈,走过来敲敲桌子:“方才我过来的时候,瞅见西边院子里的兰花开得正好,你看今天晚上月亮这么圆,我们去赏兰花怎么样?”

白璟的心动了动。

母亲喜欢兰花,还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戏子嘛,免不得有点不同于常人的爱好,更何况戏本来就是个雅的东西,文人雅客才来听戏,粗俗莽夫听不懂戏的,他们都喜欢去万花楼或者春画舫听琴娘唱曲儿。

白璟她娘是个唱青衣的,就注定比那些普通的文人雅客更文雅一点,爱好除了看戏本子,就是养花,养兰花。

记忆力她娘正红的那阵,她们母女俩单独住在二楼的一间宽敞明亮的雅间,窗台上一小盆兰花,白瓷描了金边的花盆,一小丛兰花,开花的时候好看也好闻。

后来,后来她们被赶出来,那盆花也就不知道落入谁人之手,不晓得是死是活,总之是再也没有见过。

现在听慕印桐说西院有兰花,她是很想去看一看的,奈何周延卿依然在门外徘徊。

按照话本子里的思路,若是这时候白璟开门,势必是回心转意的征兆,两个人月夜私奔,就此成就一段佳话。

可是眼下,慕印桐就在一边,一脸坦然地看着自己,白璟反而不能安心开门。

她现在并不想考虑关于自己与慕印桐和周延卿之间的复杂问题,她只想去看花。

慕印桐似乎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担忧:“当然不能从正门走,我们可以走那里。”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屋子的对面还有一扇窗,这一扇窗本来是开在北面。这一间房子正面是池塘,北面则是一个小园子,只要推开这一扇小窗就可以看见茂密的青青翠翠的竹林。

翻窗而走,是白璟从来没有做过也没有想过的事情,一直到她的脚已经走到了拱门前,抬头看着拱门上撰写的三个大字:兰香苑的时候依旧有点不敢相信。

其实白璟在这个家里面呆的时候很少,她都不曾好好走一走这里面,所以这里其实是她第一次来。满院子错落有致的梅花树。现在并不是梅花开放的季节,只能看见横生的枝丫掩着朦胧的圆月,偶尔有一黑影掠过,亦不知是什么叫不上名的鸟儿。

花池里一座惟妙惟肖的假山,四边都是兰花,黑夜里看的并不是十分清晰,可是能真切地问道沁人心脾的花香。

照理讲这里是西厢房,地位上比东厢房自然是要低上一等,但是论格局论装饰,无疑是整个府里最好的一处。倘若白家老爷曾经去了两房媳妇,特别偏爱那个小的,给她修这么好的园子也不是没可能,问题是白璟她爹统共就只有甄氏这一个大老婆,她娘是自始至终也不曾来白府住过一天的,东西厢房产生这种差距,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

转过假山,走过曲曲折折的石子路,便又是另一处门廊,黑夜寂静,只有这一处有一间屋子亮着灯,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说话声,也不知道是哪几个丫头婆子。

白璟小时候,在寒山寺里养成了一个不算好的习惯——听墙脚。那时候寺庙清规戒律森严,白璟又是一个女娃,管教她的老师父于是格外严厉,稍有不好处便向门外罚站,一罚就是几个时辰,这漫漫征途可如何度过?白璟一开始还专心致志地站着,过了不一会就又困又乏,更主要的是还特别无聊,白璟已经发呆发到晓得对面的石砖缝里长了几棵草。

后来,白璟就开发出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法子。

她师父是个得道高僧,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人来求签拜佛,或者专门找她师父谈经论道。其实更多的像是在讲故事,比如:“师父您看,俺家母羊可有些年头不下崽子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作祟啊?”

于是白璟开始一边靠着门罚站一边听得津津有味,这一听,就是听到了十六岁离开寒山寺。

现如今屋子里有说话声,白璟心生好奇,蹑手蹑脚地摸过去,蹲在墙根下听了半天。

慕印桐对这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向来不感兴趣,便一直站在一旁打量着花石草木,瞅了半天一看白璟还在那蹲着,不禁也好奇,凑过去想要问问听的什么那么来劲,可是当他蹲到白璟对面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平日里眉眼弯弯的小姑娘,此刻正紧紧攥着两只手,下唇咬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慕印桐微微偏头,那刻意放低了的说话声便格外清晰,掺杂着笑声。

“他不会不答应的,要不是我们,他们周家早完了,现在他们家那些生意,哪个不是看了咱们家的面子。”

“娘说得对,”是白玥温柔的声音,“当初爹死了,周延卿也少不了责任,现在无论如何他也不敢说出去的。”

“哼,白璟那傻子,还真以为她爹是被她克死的,真是好笑……”

后面便是一些让人心寒的笑声和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无非是白玥嫁到周家之后要如何如何,看起来甄氏全吞了白家还不够,还惦记着周家的财产。

慕印桐抬头,看到白璟紧紧盯着地面,气得浑身发抖。

前面的话他没有听到,可是正好被白璟听了个正着,原来白璟的爹,并不是她命硬犯克克死的,而是甄氏弄死的。

老爷子晓得自己女儿的斤两,也知道周延卿是个好孩子,所以并没有那个意愿让他们结亲,而是想着以后给自己心爱的世侄找个好姑娘,也给自己女儿找一个能宽容她的夫君。

可是甄氏母女是一心一意盯着周延卿,而甄氏也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知道自己丈夫在一天,这生杀大权就落不到她手上,更何况她也知道丈夫心里一直还有那个戏子和跟戏子所生的大女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这父女二人双双毒死。

这事白玥不忍心做,甄氏一个人做不来,碰巧那个时候周家生意遇上了困难,周老爷子一病不起,眼看着要家破人亡,甄氏暗地里与周延卿达成了一个合约,她愿意把自己所有的私房钱拿出来,再从白家库房偷一些东西为周家渡过难关,可周延卿必须帮她弄死这父女两个。

周延卿迫不得已中答应了。

可惜下毒的时候药量不怎么够,当爹的死了,当女儿的却出门遇上了懂医术好心人,捡回了一条命。

这些其实甄氏母女方才并没有全盘说出来,而是白璟从那些只言片语里整理出来完整的情节,因为周延卿答应娶白玥,喜事在即,她们免不得要把来龙去脉好好商讨一遍,结果就不慎被偶然路过的白璟听了去。

这边眼看着白璟已经气到炸裂,分分钟就要冲进去把这两个贱人一顿暴打,刚起身欲走,就被慕印桐压住了肩膀。

因为蹲得太久,起来的又有些猛,加上听了那些话,一时间急火攻心,就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白璟晕倒了。

她最后只看到慕印桐清冷的眸子,深潭一样沉寂。

慕印桐忙上前一步扶住她,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然后把她抱回了东厢房。

一夜寂静。

白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其实时候已经不早,外边的天还是阴沉沉的,将雨的模样。她坐起来晃晃脑袋,只觉得后脑生疼,如约正在这时进来:“少奶奶,您醒了?快起来用早饭吧,一会还要去祠堂祭拜的。”

白璟脑海中还回想着甄氏的话,机械地梳洗完毕吃了早饭,这边甄氏和白玥早就在等了,见到白璟,一脸不屑一顾:“现如今可真是有了少奶奶脾气了,可怜我们母女两个等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白璟自知起来的晚了是自己理亏,也晓得站在祠堂门口打嘴仗也着实没什么意思,里边列祖列宗都在看着,黑白自有分晓,便不予理会,径直进了祠堂。

她爹算是白家比较出息的子孙,可以说是把白家的生意发扬光大,所以在祠堂里占有一席之地,牌位也做得很气派,上书:先夫白公讳仁法君之位。

落款是甄氏偕女儿白玥的名字。

没有白璟。

暴风雨忽至,豆大的雨滴打得门口的芭蕉叶噼里啪啦作响,白璟跪倒在灵位前泣不成声,其实她还从来没有放肆的哭过。

曾经她听母亲说,一个人只有在真正爱的人面前才能真真正正哭出来,因为对那些不在乎你的人来说,眼泪是没有用的。

所以她自己很少哭,也没见母亲哭过。

可是现在她知道,原来有些事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回门之后,她已经决定不会再踏入白府半步,从此以后,怕是再不能来拜祭了。

如约将她从地上搀起来,甄氏还是当初不咸不淡的话:“当年活着的时候没好好尽过孝心,你爹死的时候你还在床上躺着呢,连发丧都不曾来,现在来哭那么厉害给谁看?”

白璟转过头狠狠瞪着甄氏,眼睛里满是血丝,看上去像一头发怒的狼,瞪得甄氏一阵心虚,退后不再说话。

白璟收回目光:“大娘不必多虑,璟儿自然不会不知好歹硬留下来克着你母女两个,只是在叨扰一日,明日往落枫山祭拜了母亲之后,立刻就走。”

说着头也不回出了祠堂,外面是瓢泼的大雨,一堆人眼看着白璟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水幕中,如约咬咬牙,跟着跑了出去。

劲风一阵强似一阵,屋里挂着的灵幡打着的纸钱被吹得四散乱飞,甄氏叫身边的丫头去关门,还没来得及关上,一阵强风吹进来,正对着香案的白家老爷的牌位被风吹倒,“啪啦”一声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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