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大夫趁机往黑影上啐了口唾沫,黑影一下子定住再无变化,现出原形来。这是一个面目猥琐、酷似猿猴的男人,两只手上的指甲极长,掌中藏着取人脸皮的薄刀片。
小方一吹口哨,事先埋伏在外的几个警察局便衣都冲了进来,大家合力将这个男人制服,铐上手铐押回了局里。
一审讯,这人把其中几十件抹脸的案子认了,别的说是同伙做的。听说还有同伙,警察局又设了埋伏去抓人,却没人再落网。后来夜里有人跑来报警,吓得一头一脸的汗,语无伦次。
原来这人开着一个饭馆,昨日有四个男的来饭馆里吃饭。他们钱财露白,这人见了动心,便暗中换了后劲极大的酒上桌。
他们吃了酒,一会儿便醉眼蒙,都软倒了。这人正要下手去翻他们包裹,却见他们一个个都变成了猿猴模样,只是没有尾巴。
警察局立刻把这些醉倒的猿猴拉了回来,关进牢里。
他们醒来后一个个又变成了人,咒天骂地,吱哇乱叫。警察们都啧啧称奇,和原来抓了个现行的抹脸儿妖人放一块一审,果然是一伙的。
警察去他们落脚的大杂院搜查,发现地窖里有几个蒲草盖着的大缸小缸,里面层层叠叠摞了几百张腌制的人脸,只有五张新鲜割来的还没用盐腌过。
奇怪的是,还没审判,这几个嫌疑犯就莫明其妙陆续死在了牢里,法医也验不出什么名堂。
那几百张人脸,后来有许多人到警察局认领。小方大夫催着找到那五张新鲜人脸的失主,说有他在,或许还有救。这话没人相信,但警察局还是找到了三张脸的主人。
其中一男一女从小方大夫的诊所出来,脸真的被缝回去了,满脑袋裹着纱布,后来听说真长上了。
还有一张脸是一个教师女儿的,年纪十九岁。她被割了脸后一时想不开,竟跳河自尽了。
小方大夫不知和这对教师夫妻商谈了什么,之后便叫了柳玉蝉进去。这对夫妻看着头裹纱布的柳玉蝉,一个劲儿地抹泪。
小方大夫跟他说:“张先生张太太愿意把他们女儿的脸给你。不过,希望你能给他们养老送终,你愿意吗?”
柳玉蝉哪儿有不答应的,小方便给他清创消毒,将那张处理过的人脸用药水贴在他脸上,用羊肠线缝合。柳玉蝉只觉脸上凉凉的,十分舒服,竟然睡了过去,醒来时一起身就被旁边的镜子吓了一跳。
这张脸竟然已经长上了,而且严丝合缝,边上只有一道红痕。他后来按小方大夫吩咐用桑皮膏擦擦,连红痕都没留下,面貌和教师的女儿一模一样。
抹脸儿妖人的事在坊间传得越来越神。小方大夫跟柳玉蝉说,这些人很可能是在搜集材料,炼制古籍中说的一种“狐狸面”,戴上它就可以变幻成被割过脸的人的面貌身形,道行低微的狐妖戴上它也可以混迹世间。
这“狐狸面”是不是真有,没人知道,但不久小方大夫就关了诊所,不知所踪。
十年后,柳玉蝉在上海教书,家里还闯进过一个人。他自称是小方,容貌身材却全不相同,不再是斯文白净的模样,倒是个虬髯大眼的伟丈夫。
他在柳玉蝉家避了一夜,天未亮就告辞走了。柳玉蝉猜测,也许当年那些妖人已经炼出了“狐狸面”,结果落到了小方手里;或是小方本来就有这种“狐狸面”,所以他会知道那些妖人在干什么。
后来柳玉蝉参加学生的地下活动,听说地下党里出了个知名人物,国民党叫他“千面”。据说他的易容术十分了得,千变万化,时常出其不意窃取情报,弄得国民党内人人自危,连用个丫鬟老妈子都悬着心。柳玉蝉便疑那是小方大夫。
建国后,柳玉蝉再找当年的知情人,问起“千面”,对方说这位同志为了营救其他同志已经牺牲了。那张“狐狸面”,如今也不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