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实在不知,请阎王大人明鉴。草民一生清白,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兢兢业业工作,深得一方百姓爱戴。”王小六已经豁出,自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好一个王小六,到了阎王殿不脱一层皮就不知道本君的厉害。”但见惊堂木一响,左右的小鬼双腿开始抖动起来。
王小六双腿又开始软了。一阵颤兢,几乎要哭了出来。
“我的天啦,这日子怎么熬啊!”
看到王小六这种熊模样,那阎王的语调又放松了很多。大声说“让你先登望乡台,辞别亲朋,再看看前世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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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望乡台位于阎王殿后,高九丈九尺九寸,清一色褐石砌成。每一级台阶都磨得光滑如镜,一汪汪黑色的斑点洒落其上,可见曾经有多少泪水浸润之中,而又被阴风撩散。王小六忐忑地登上最高层,但见星辰缥缈,隐隐浮现在云空,遥望处人世间的风光历历在目。
王小六先看到的是故乡的祖居,隐约在山树之中,此刻在夜幕下,浮现着一丝丝灵光。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在那里他度过了饥饿和快乐的童年。他想起了那一年雪夜,母亲为了在新年有一件衣服,纺纱织布的情景。那时,母亲的手红肿如包子,即使这样也一刻不曾歇息。还有那一年春天,母亲在无助中闭上的眼睛,因为饥饿,因为贫困,因为疾病。他还想起了十五岁一人天不亮就挑柴上集市的情景,闻到香碰碰的油条摊,只能瞪上大眼,唾液往肚子里咽。那时他的手中虽然一元钱的纸币捏得冒汗,也不敢乱花,因为他知道,未来的生计还要指望着它。他还想到了十七岁刚当上赤脚医生的情景,每天背上一个黄挎包,走村窜湾,有多少同龄人投出羡慕的目光。那时,多么年轻啊,总感到岁月漫长,总是心情高涨,总有使不完的力。如今,尘缘如梦啊!故乡早就撂在耳后,自从离开公社,调到县城以后,很少回到老家,任凭祖居在风雨中飘零,被时间斑驳得体无完肤。他有些悔恨了,这些年实在对不起家乡,那曾经哺养的一草一木,总有那么多借口,其实是因为不热恋家乡。再向远望去,他看到了他离开的城市,此刻依然灯火辉煌,红尘的欲望像一张张无形的蛛网罩在每个路人的脸上,贪婪的眼睛放着绿光,全不知一朝风云起,万事了无踪。他又看到了自己经营几十年的家,此刻窗棂中透出一束束灯光,他的老女人正在床上酣然大睡,一番解脱让她享受酣甜梦乡,他还看到了那不争气的儿子王小七,夜深了,一双鹰眼还盯着电视中的足球场。这龟孙子眼睛中毫无睡意,也毫无丧父的忧伤。他想到了宋人的一首诗: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他有些不能自持。是的,人生如梦,有酒当歌。一滴何曾到九泉?他不忍再回望了,“望乡台,望乡台,一望家乡百花开,再望伤心魂魄徊。游来游去空无路,冥镜幽光绝尘埃。”他喃喃自语道。
他转过身来,正准备下台。一旁的牛头扯住他的衣袖,说“好!自此尘缘不再,亲情了断。再看下一幅光景。”
“下一幅光景?”他有些疑虑,目光随着牛头的枯指而去。但见阴风惨烈,惊雷震荡,电光浮闪,如急风骤雨向他奔来。
他不禁目瞪口呆,身子仿如破舟中摇摆,有无数的浪头扑了过来。怔了怔神,他不知怎么随着牛头下到了阎王殿。
阎王依旧端坐在王椅上,目光如炬,古铜色的脸上发着虚光,问“悔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