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你以为我同意思迩的计划来到这里,真的就是为了戏弄之琼?”苏荷把手电筒的光调亮了一些,轻巧地照向手里一整块血淋淋的面皮,上面有一双柳眉、眼睛和嘴巴的窟窿,以及削去一半的鼻子,“都说你的道具粗制滥造了,跟真的比就更不堪了是不是?”
天娜伸手捂住心脏,怦怦似要跳出喉咙。苏荷将面皮像卷春饼一样卷起来,在天娜惊愕的注视下送进嘴里,牙齿与皮肉摩擦着,发出闷闷的咯吱声。“我把你的脸吃了,就会变成你,”苏荷一笑,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你除了有张漂亮的脸,还有什么?”
……
歌女找了个机会,在无人的地方杀了女孩。女孩死前挣扎着,大喊道,“我死也不放过你!”歌女割下她的脸,一边吃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活着我都不怕,死了反倒要怕了吗?”
天娜呼吸困难,她不要再看了,挣扎着要走出去。“不想看看你没有脸的样子吗?”苏荷掏出一面镜子,一把拉住她,按着她的头看向镜子。镜子里住着一个噩梦,一整堆剁得很烂的肉,黏腻地彼此黏结着,拉出细密的红丝。天娜尖叫,噩梦也尖叫。天娜的瞳孔倏地放大,她捂着心脏摸索着向门框跌跌撞撞地转身,却瞎地一头栽倒在地。苏荷满意地看着她倒下,视线放远时突然看到站在门口的倩妮。
“你来多久了?”苏荷慌乱地向外走,“这是意外。她是被自己吓死的,你知道她心脏一向不好……”
“我知道,但你能不能别走过来?”倩妮看着苏荷走出来,不住地向后退。“我只是在她脸上抹了一层辣椒酱,加了碎豆腐的,”苏荷急急地指向地上的天娜,“抹在刀片一侧。只是作势要切她的脸。人皮是假的,不信你过来看。”倩妮的脸色有些僵,不住点着头,“我信你,我什么都没看到。”苏荷仍朝着她继续走,一边焦急地解释着先前的一切。倩妮急促地呼吸着,她已经退到楼梯平台上,手一软把握着的道具大钉子掉在地上,咚咚滚出好远,卡在地板缝中才停下来,利尖诡异地向上。
苏荷闻声不禁望过去,倩妮趁机跑出她的视线,岂料鞋子的毛毡底一滑,一个趔趄摔下楼梯,便再没了声响。“倩妮?”苏荷登时背后一凉,打开手电筒后陡然僵住。倩妮躺在楼梯口,尖利的钉子穿过她的后脑,从眉心而出。柔软的头发向上浮动了一下,而后浓稠的鲜血从发问涌出,向各处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第二天一早人们在古堡旁边发现她的尸体,她的头被一大根钉子穿透,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哦,又是夏瑞克先生,‘人们一笑,’他讨厌年轻姑娘,因为她们多数都没脑子。所以他总把她们的脑子穿过钉子,像我们在厨房里把那些日用品挂在钩子上那样。‘”
十二
苏荷恐惧地叫起来,胸前破败的扶栏一震,“哗”地折断向前塌去。手电筒嘭地落地,苏荷惊得在黑暗里拼命向回爬,身上的绳子被她胡乱抓出来吊在栏杆上,缠结到一起。苏荷大叫着,头发被一旁的绳子钩住,继而套住她的脖子。突然一整行扶栏“轰”地落下,苏荷被绳子吊在栏柱上动弹不得,她痛苦地蹬着双腿,不停抓着颈上的绳子,只留下一道道血印。
小姐在半空中痛苦地踢着双腿,双手抓着脖子上的绳子,却只是徒劳。贼人们围在一起,指着小姐挣扎的样子拍手狞笑。过了一会儿,小姐便这样活活吊死了。
接连一阵“砰嘭”响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前一刻余声尚在回荡,此时却已重归死一般的寂静。
又过了很久,之琼才从大厅的角落站起来,先前她跑着想开大门离开,却仍旧只得困在这里。“喂!”之琼颤抖地发问。“出什么事了?我在一楼这里,你们说句话啊!”
声音迅速被房间吸收了,像蜃张了大口吞食避雨的行人,惨绝之处,是连粒渣滓都不剩。
“天娜,苏荷!”之琼叫着好友们的名字,声音已变了调,“倩妮?!”没人回应。她原地转着。始终觉得周围有不止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自己。“骨碌”一声,鞋子好像踢到什么东西。之琼战战兢兢用屏幕蹲下去照,发现是一只手电筒,一推开关,居然还好用。有了更好的照明工具,她立刻觉得安全了许多,于是抬起头,执着手电筒慢慢地走,一边再次唤着三个女孩的名字。
照到二楼房间时,突见一个人躺在房门口,头顶正对着她。
“天,天娜?”之琼看到她亮闪闪的发饰,手电换了个角度,之琼猛地尖叫。一侧剥了皮的怪异脸孔不由分说映进她眼中。
之琼腿一软跌倒,她哆嗦着爬起来,不经意向着手电的光望过去,再次嘶喊着瘫软在地。倩妮的一双眼睛斜斜地盯着她,钉子突兀地立在眉心,血流遍野。之琼大口喘着气,鼓足勇气站起身,头顶突然撞到一物。她闭着眼把电筒的光移过去,苏荷的尸体直挺挺地吊在正中。当之琼睁开眼时,五官瞬间因恐惧而扭曲。她捂住嘴一阵晕眩,几乎没有力气站稳,喃喃地拿出手机,“不是有人会来吗?打电话……”当她拨出一个号码时,陡然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之琼直直地瞪大眼睛。如果没有信号,那先前思迩的电话是怎么拨出去的?!
脑海中“轰”一阵巨响,之琼终于崩溃了,她发狂地冲到门口,拼尽全力摇着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大门,撕心裂肺喊叫着,大哭起来,“下一个一定是我、一定是我……”房子里幽静无声,她面向墙壁,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每一声撞击在墙上之后有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咚、咚的回响。意外整齐的呼气声,就像室内有很多躲在黑暗里的未知生物,跟随着她呼吸的节奏,一起在轻轻喘息一样。手电筒的光柱在这不见一物、又似乎吞噬了一切的黑暗里错乱晃动,照出许多光怪陆离的影子,天花板在向整个空间膨胀,左面角落的在扭曲变形,正前方的像是正在悄然移动着。之琼看着眼前明灭的光线愈加惊恐万状,分明有四张脸在向她逐渐靠近,再一闪,又不见了。之琼不敢眨眼,用力盯着,喉咙似被扼住,咽不下唾液,啜泣着嗫喏嘴唇,“碎尸,割脸,穿透脑子,吊死……到我的是用剪刀……”她正想着,伸向地面的指尖忽然有冰凉的触觉。她用手电照亮这冰凉的东西,赫然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尖剪刀!
“用剪刀……自尽。”
之琼的意识轰然瓦解,她湮没在黑暗之中,她看见有无数团巨大的影子,似带着深沉嘶哑的喉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很怕我会是下一个,”姑娘对和尚说,暗自狡黠地笑,“而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是想冲破这现有的一切吗?”和尚只是这样说,“你要彻底洗涤灵魂,以超越生死之间的方式。”
姑娘深深凝望着他,她找到了一把剪刀,毫不犹豫地刺穿了自己的心脏,’就像这样,对吗?‘
之琼拾起剪刀,对准自己的心口直直刺了进去。就像揉进了一块冰,寒冷的感觉自心脏传遍全身。终于不用再对着那整片黑暗。故事也终于不必再继续。之琼缓缓闭上了眼,“就像这样,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