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考后，绮玉考上了一所寄宿制重点高中。学校地处郊区，古木丛生，如同世外桃园，非常适于教学。学校管理很严格，平时禁止学生们外出。学生们只有在每个星期六早上进行完测试后方可离校，星期天晚上七点半之前必须返校。
这个周六早上的测试，成绩一向很好的绮玉做得飞快，她麻利地交了卷子，一路小跑着到车站等车。她迫不及待地想快点回家，妈妈肯定又做了一大桌好吃的给她解馋。
“绮玉！绮玉！”
绮玉回头一看，是同班同学吴强。吴强自从开学第一次见到绮玉后，就喜欢上了她，绮玉不但长相漂亮，成绩好，而且乐于助人，是班里最受欢迎的女生。所以吴强总是故意找机会接近她。今天见绮玉早早交了卷子，他也赶快答完交上去，追了出来。
正巧他们要乘的3路车来了，她赶快叫吴强：“快点快点，车来了！”
三路车一向以乘客多闻名，幸好绮玉他们在终点站上车，每次都有座位。
“绮玉，我们坐那里！”吴强拉着绮玉向一个双人座冲过去，并绅士地让绮玉坐里面。
几站之后，公车里便塞满了人，挤挤挨挨的，很不舒服。这时就能体现出有座位的好处了。
吴强一心想找话题和绮玉联络感情，要知道这样的“二人世界”可是绝好的机会。
当车子经过一个长长的，一眼看不到头的阴森的岔道时，吴强扯了扯绮玉的袖子，神秘地说：“绮玉，你知道那条路是去哪里的吗？”ww
“不知道。去哪儿啊？”绮玉问。故事亭故事亭，您坐我这吧！”绮玉忍不住了，站起来让座。
坐在外面的吴强满心的不乐意，可又不能让绮玉给老头让座。他连忙让绮玉坐下，把自己的座让给他，“真麻烦！什么时候跑上来个糟老头儿呀！”
老头儿一声不吭地坐了下去，脸上还是那副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
“连声谢谢都舍不得说，真会卖老！”吴强嘟囔着，和绮玉难得的“约会”就这样让他给破坏了。
吴强说着，瞄了老头儿一眼。奇怪，老头的脸突然变得很可怕，双眼圆睁，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吴强以为自己眼花了呢，他闭上眼，使劲晃了晃头，再看那老头儿，似乎又换回了从前那张笑咪咪的脸。
绮玉本来是想自己让座的，结果却是吴强让了座。她看出来吴强不那么情愿，就主动跟他谈了上周的NBA赛事，两人都是篮球迷，越谈越投机，连老头儿什么时候下的车都不知道。
“你看见那位老大爷什么时候下车的了吗！”绮玉看了一下身旁的空位问吴强。
“谁知道，管他干吗！”吴强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
绮玉没搭腔，说实在的，她不喜欢吴强这种样子。一直到下车，她都没太搭理吴强，不就是让个座嘛，年纪轻轻的，有什么好抱怨的。
二
吴强和绮玉说好了，星期天晚上一起坐车回学校。可绮玉等了几趟车，吴强也没来，再不走肯定迟到。她只好一个人上了车，并在最后一排坐下。
公车不急不缓地开着，人渐渐多起来。绮玉不经意间从拥挤的人缝中又看到那个老头儿。他吃力地站在车头处，努力让自己站稳。他见绮玉看到了自己，就把眼睛眯着成一条缝，挤出一个笑容，冲绮玉点了点头。
“怎么没有人让座呢！”绮玉心想，难道这些人都没看见那儿站着个老人吗？
“老大爷，你过来坐我这儿吧。”绮玉冲车头的方向大声喊，全车人的目光刷的全集中在她身上。绮玉有些不自在，不过她索性站起来去找老人。
可是绮玉刚站起身，旁边一个青年便一屁股坐了下去，还狠瞄了绮玉一眼。绮玉瞪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我是给一个老大爷让的座，一会儿他来了请你主动点。”说完，便向车头挤过去，路还很远，她不希望老人一直站着。
绮玉费了很大的劲才挤到车头处，可奇怪的是，那老人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呢，车一直没有靠站呀。
绮玉懵了，自己刚才明明是看见他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绮玉下意识地往自己刚才坐着的座位处瞟了一眼，“啊！”绮玉吓得大叫一声。
那老人又出现了，就坐在绮玉刚才坐着的座位上，笑眯眯的双眼成两道细缝，满脸皱纹，乱蓬蓬的头发。绮玉还看见老人笑着冲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绮玉回过神来，对司机说：“叔叔，你看那不就是他吗，不知怎的一下子跑到后面去了。”
“叫什么叫？小孩子别乱说话，小心叫鬼缠上。”司机没有好气地说完，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汽车嗖地一下，没头没脑地飞出去。
周围的人向绮玉投来了异样的眼光，窃窃私语着：“这孩子可能是学习学傻了吧？”
“现在的孩子也真可怜，学习压力太大了。”
“她家长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出来走。”
“快离她远点……”
绮玉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是自己有问题，还是这一车的人都有问题。绮玉干脆往车后挤过去，她要让大家看看，老人确实在车上。
车上的人自动自觉地躲避着绮玉，她没费力就走到了车尾处，可是，老人不见了！座位上坐着的，分别还是刚才抢座的那个年轻人。
一股凉意直冲绮玉的脑门，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老人是……绮玉忽然想起了上次回家时吴强对自己说过的关于墓地的事，冷汗刷的一下子飙了出来。
三
后半段车程，变得异常漫长，当路过通往墓地的岔路口时，绮玉紧低着头，想着老师要求背诵的课文，以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下了公车，绮玉直奔学校，她要找吴强说这件事。但吴强并没有回来，整个自修绮玉都心神不定地等着吴强，可是，吴强一直没来。
第二天早上，吴强没回来。
一上午，吴强还是没回来。
绮玉的心里越来越不安，她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一定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果然，中午时班长海依带来了吴强的消息。她说吴强突然生病，住进了医院，并问谁想跟他一起去看望吴强，绮玉第一个举手。
绮玉和海依以及另外四个同学一起来到市医院的313号病房，绮玉进门一看，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只见病床上的吴强面如死灰，表情惊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吴强怎么会这样？”海依问吴强的妈妈。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星期天他本来应该坐3路车回学校的，可是他却莫名其妙地坐上了通往墓地的13路公车。后来，被守墓人发现他晕倒在墓地门口。噢，我可怜的孩子啊……”
“绮玉，快，快起来，别坐那座位，让给那老人吧，快，我们下车吧！绮玉，快啊，救我，救……绮玉……绮玉……”吴强双目通红，绝望地望着绮玉，眼神里尽是恐怖。
医生匆忙赶来，给吴强注射了镇定剂，他又昏睡了过去。
趁吴强昏睡之际，绮玉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两次坐车的经过，大家目瞪口呆，没想到海依又暴出了更让人震惊的事。海依听人说，一年多前，一位老人在公车上摔倒，不幸身亡。具体原因是，老人上车后，车上已经坐满了人，但没有一个主动让座的，公车是晃过迎面而来的小车后，急刹车，老人站不稳，摔到地上，脑部受伤，之后送往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完了，我儿子完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吴强的妈妈泣不成声。医生们面面相觑。
“那个老人是葬在墓地里的吗？”绮玉突然问。
“这样的事，谁知道是真是假呢？只不过是个传言而已。”海依说，
“即使是传言，我也要试试。总不能让吴强就这样下去。”外表柔弱的绮玉下定了决心。
四
“就在前面吗？”绮玉站在墓地大门外问。
“对，一直往前走，最左侧那排的最后一个墓就是了。”守墓人回答。
“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
“绮玉，你不要冒险啊，吴强已经出事了，我不想你也有事，无论如何，我都应该陪你一起去。”海依不放心。
“放心吧，他对我笑过，我不会有事的。记住，你们谁也不要进去找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许进去！我自己会出来的。”
绮玉一身素白，怀里抱着一大捧洁白的百合，一步一步向墓地深处走去……
二十分钟过去了……
“咔！”晴天响起一个霹雳，墓地外的众人全都一抖，抬头看，只见墓地的上空不知何时聚集起一块黑黑的乌云，此时竟下起了暴雨，哗哗的雨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个呜咽的哭声，说不出有多伤心。
一会儿，雨过天晴，天空明净如镜，那块乌云不知所终。
修长的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墓地深处，渐渐走近了，是绮玉，她笑着向大家挥手示意，人群里突然就有人哭了。
五
一个月后，周六的上午，绮玉又登上了回家的3路公车。
公车里焕然一新，明净的玻璃，整洁的车厢，顶部安上了许多明黄色的拉手，最特别的是，每个座位的靠背上都套了一个白色的套子，上面印有红色的大字：“请给有需要的人让座！”
绮玉伤感地看着这一切，微微叹了口气，可惜吴强再也看不到这一切了。
吴强病愈出院后，父母将他转回到市里离家最近的学校读书。因为他落下个毛病——再也不敢乘公车。他担心，那个老人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出现在公车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