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吓了一跳,揉了揉有些昏花的眼睛望去,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谁这么不讲公德,从窗户扔垃圾,砸着人怎么办?”老王头气呼呼地嘟囔着走过去,借着昏暗的路灯,他发现那个物体正在汩汩地向外面流淌着液体,液体渗进积雪,白雪染上了颜色。
老王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借着昏黄的路灯,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人,一个女人,确切一点儿说,是一具女尸。头颅已经摔得变了形,鲜血和脑浆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热气缓缓地向外流淌。老王头哆嗦了半晌,才想起应该报警。
这个女人是从临街的窗子跳下来的,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事发当晚,家里没有其他人,警方找到死者老公的时候,他正泡在网吧里玩得热火朝天。
听说妻子跳楼自杀,赵凡先是不信,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道:“不会的,她刚刚给我挂了电话的。”直到亲眼见到血泊中的尸体,他才傻眼了,捂住脸瘫软地上,不敢再看第二眼。因为那张面孔实在太恐怖,怎么了也不能同他再熟悉不过的小云的美丽脸庞联系起来。
他们结婚四五年了,赵凡始终就没玩够,搓麻将、斗地主,后来沉迷于老虎机,曾经一次就输光数万元。小云一次次地原谅他,一次次地为他还债,因为她爱赵凡,总盼望着有一日浪子回头。
终于有一天,赵凡再次囊空如洗地回到家,咬牙跺脚指天立誓再也不去赌了。可是仅仅消停了半年,他就又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网络游戏,从此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近一年的时间里,赵凡几乎没在家里过过夜,每天下班回家吃完饭,嘴巴一抹直奔网吧而去。实在太乏了,就在网吧或者单位眯上一觉儿。为此,他早已成为网吧里人人称羡的“铁甲战士”。
尽管家里有电脑有网络,却拦不住赵凡奔向网吧的脚步。用他的话讲,家里没有游戏氛围。小云哀怨的叹息、缠绵的泪水以及夜半时分打来的电话,对赵凡来说已习以为常,丝毫动摇不了他在网吧包宿的意志。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小云会真的走上绝路。
他努力回忆小云最后一次打来电话的情形,近乎于哀求的语气,似乎同往常一样没什么异常。对了,他突然记起她讲的最末一句:“不回来,你会后悔的。”语气竟然平静的出奇。
现在,赵凡真的后悔了。回到家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油然而生,是愧疚?是痛楚?还是恐惧或是别的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只是隐隐地感到些许不安。
夜里,他没有去网吧。躲在床上,一合眼就仿佛又看到小云那具血肉模糊的躯壳。赵凡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仍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桌上的座钟已然敲了十二下,喑哑的声音有如耄耋之年的老人。其实这老座钟如同这套老房子一样,都是赵凡祖上传下来的,有着半个多世纪的历史了。懒惰成性的赵凡从来没有打理它们,现在阴暗的色调随着沉寂无边的夜晚弥漫开来,令人毛骨悚然。
赵凡用力揉了揉了胀痛的太阳穴,尽力想摆脱这种不良感觉,闭紧眼睛开始数绵羊:“一、二、三……”数到九的时候,眼前“唰”地闪起一道刺目白光,紧接着又消失了,瞬间又亮,瞬间又暗,如此反复。赵凡心中一凉,急忙睁开眼睛,只见屋顶的灯管忽明忽暗闪烁不定。怎么回事?赵凡发根有些发乍。
随着灯管的急速闪烁,赵凡的脑子也飞速旋转。他想起这只灯管是有毛病的,小云曾和他说过换灯管的事情,只是他一拖再拖,始终没换掉,那么刚才是不是忘记了关灯?他壮着胆子爬起来,下了床摸到开关,果然象他推测的那样。
他暗自松口气,不禁为自己刚才的胆怯感到可笑:世上哪有鬼啊?都是自己吓唬自己。揿下开关上了床,冷不丁觉得黑暗中好象触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伸手去摸,竟然摸到了一只手,一只冷如冰块、寒气侵骨的手!他“妈呀”一声滚落到地板上,体若筛糠,不敢往床上张望,却分明能够感觉得到那两束无限哀怨的目光的逼视。
“小……小云,你饶了我吧,我知道你恨我……我一定给你烧很多很多纸钱,让你在阴间过得开心,还……还有,我保证不再去网吧了,我发誓,我发誓!”赵凡好不容易从不住颤抖的嘴唇和上下碰撞的牙齿中挤出这样几句语无伦次的话来。
“回——来——吧、回——来——吧、我——好——孤——单——啊——”冰冷而凄楚的声音象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但钻进耳鼓又是那么的清晰。惨白惨白的月光洒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残缺不全的身影摇曳于地板、四壁之间,如风中的烛火一般。
整个屋子变得冰冷浸骨,赵凡感到自己已经冻僵了。一滴咸腥而粘稠的液体落在他的脸上,慢慢地流进嘴里,并且还在继续不断地滴落下来,墙壁、窗帘、家俱、地板……所有的一切都渐渐变成血色,一片猩红!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太阳正暖洋洋地投射进来。房间没有任何异样,一切如故。难道昨夜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场恶梦而已?赵凡擦去头上的冷汗,仍然禁不住回想那恐怖的一幕,因为它太真实了。
出殡的那天,来了许多亲朋故旧,其中有个姓吴的同窗好友,此人略通道法。一见赵凡,他有些惊愕地说:“老兄,你的气色很差啊!”赵凡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以为只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小云的遗体静静地安放在鲜花锦簇的棺木中,经过美容师的精心修饰,她的面容不再那样恐怖,多了几分宁静与自然,只是过于苍白的肤色,使她看上去神情略显凄异。
告别仪式结束后,尸体被火化了。临走时,老吴对赵凡说:“正所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她的尸身虽已焚化,怨气却凝结未散,你要当心啊!”赵凡只道他在故弄玄虚,并未深信。
然而就在当天夜晚又发生了一些诡异的状况,让赵凡不得不相信老吴所言。本来他事先服用了安定药物,想松驰一下连日来绷紧的神经,好好睡上一觉。可是当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他却莫明其妙地从熟睡中惊醒。
接着,他听到从卫生间里传来马桶抽水的声响。刹那间睡意全无,浑身上下布满鸡皮疙瘩。“谁?”喝问了一句,仿佛在给自己仗胆。无人回答,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卫生间看一眼。因为从小到大受到教育,毕竟令他不能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魂的存在。
轻轻推开卫生间的门,拧亮了灯。什么都没有,赵凡四下张望,紧张得几乎窒息。忽听“叭嗒”一声,卫生间天花板上掉下一滴水珠儿,落入浴缸的存水中,那水珠儿竟如樱桃般色彩鲜艳,慢慢地在清水中扩散开来,一缸清水随之变色。
“啊——!”赵凡尖嚎一声,逃回了卧室。“砰!”地一下关紧房门,他两腿发软,魂不附体,甚至怀疑自己又开始做恶梦,用力拧了下大腿,好疼!这不是梦!他想起白天老吴说的话,急忙抓过手机拨号,却听见话筒中传来的不是老吴的声音,而是一个女子若远若近的游离的呼唤:“回——来——吧、回——来——吧……”赵凡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二天,当他面如死灰地找到老吴,后者叹了口气:“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当初你辜负了她,她对你的浓浓爱意已转化为深深的恨意,纵然变鬼也不肯放过你。不过,她虽然折磨你以泄愤却并没加害于你,说明鬼魂尚念旧情,这样就会好办些。”
事不宜迟,老吴吩咐赵凡备置祭品香烛等物,定于当夜子时作法通灵。“为什么一定要在夜半时分呢?”赵凡不解。
“因为这是鬼门洞开的时刻,只有在这一时间段我们才可以与小云的魂魄对话。只是我道行尚浅,能不能帮到你也难说,看你老兄的造化了。”
当晚时辰到了,老吴供奉灵牌,陈列祭品,然后拈香三拜,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只见灵牌微微颤动,绿光盈现。
老吴深揖一礼道:“阴阳两界,人鬼殊途。你与赵凡尘缘已尽,又何苦纠缠他呢?”灵位颤动的幅度陡然加大,片刻,老吴又道:“他确实对你不住,但已然真心悔改,你就不能原谅他吗?如果你继续这样折磨他,他迟早会死在你手里。”灵牌抖动得愈加剧烈,连整张供桌都跟着动起来。
静默了一会,老吴突然转身问赵凡:“你可敢对她立誓么?”赵凡二话未说,“扑嗵”一声跪倒桌前,郑重道:“我赵凡在此对天起誓,从此刻起永远不碰网络游戏,不再踏进网吧一步!”
老吴拈香再拜,说:“你听到了吧?此誓一出,人神共鉴,就请你放过他吧!”灵位的颤动渐缓渐止,终于不动了。
老吴神色肃穆地对赵凡道:“你此时此地立下的誓言非同儿戏,千万要铭记于心,绝不可违背,否则神经也救不了你。”然后,对着灵位深深一躬,道:“时辰不早,请回吧。”绿色光芒逐渐退隐消失。
此后,小云的灵魂果然不再出现,赵凡也可以夜夜安枕了。可惜好景不长,两年之后,赵凡认为小云的鬼魂早已投胎转世,终究没能按捺得住旧疾复发,又开始泡网吧。
一个深夜,他正兴致勃勃地沉缅其中,电脑屏幕猛然间漆黑一片,之后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血色的猩红铺满整个屏幕,同时耳麦中传来了似曾相识的神秘呼唤:“回——来——吧——”,这声音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不断地强烈冲击赵凡的耳膜。画面渐渐汇聚成一颗扭曲变形的头颅,破损的颅骨流出白色的脑浆,狰狞的五官正在往外渗血……
赵凡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一头栽倒在电脑前。后经医院检查,诊断为突发大面积心肌梗塞而导致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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