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警员们撞开别墅大门,一拥而入的时候,房间某个角落正发出一阵阵从喉咙眼儿里挤出的呜咽声:“呜,呜呜~~”听上去,正是有人被捂住了嘴巴。
霍靖与崔桐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向走廊跑去,他们听出来,那声音是来自于走廊尽头一扇紧闭的房门之内。
“嘭!”大门被踢开,崔桐抢先一步,高举手枪冲进房间内:“不许动!!警察!!!”
屋里窗帘低垂,只从缝隙中投进一缕的阳光,阳光照着烟雾蒸腾的房间,竟然有种相当迷幻的感觉。
随后进来的霍靖被呛得一阵咳嗽,他用力挥了挥手,驱赶着面前浓重的烟气。面前,一个瑟瑟发抖的黑发女孩被五花大绑捆在座椅上,衣服被粗暴的扯开,露着小半边洁白的胸脯。旁边,则站着一个手持利刃,看似非常紧张,却又有些不知所措的年轻男子。
女孩见有人相救,更加情绪激动起来,拼命挣扎着,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说你呢,放下刀!!”霍靖一声怒吼。
男人低头看着座椅上的女孩,随后又抬起头神情紧张的看着突如其来的入侵者。他表情痛苦的摇着头:“不……你们不懂,她,她是……”说到这里,他仿佛下定了决心,悬在女孩胸口的尖刀猛然向她扎去。
霍靖见事不好,正欲拔腿上前阻止,耳畔崔桐的枪已经响了,震得他阵阵耳鸣。枪弹正中男子胸口,男子在枪弹的打击下,身体向后仰去,手中的匕首被甩向空中,反弹在墙壁上,又当啷落地。随后,男子的身躯重重的倒在一旁的水泥地上,霎时没有了动静。
霍靖冲上前去,七手八脚的解开女孩身上的绳索,又拿出塞在她口中的手绢,女孩双手抱住霍靖,头埋在他胸前,嚎啕大哭起来。霍靖没有办法,只好笨拙的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女孩起伏的情绪。
崔桐小心的靠近男子,俯身查看着他的伤势,男子胸口的血流满地板,身体间或抽搐一下,没有闭上的双眼,瞳孔已经在扩散。崔桐放好手枪,用手冲门口同事比了一个“担架”的手势,同事会意离去。根据往常的经验,被这种子弹当胸击中的情况,可以说生存率不会超过1%。这个肆意妄为的倒霉鬼,这回真算是死定了。
“水……”弥留中的男子,嘴唇微微抖动着,似乎在努力说着一个词语。
“什么?”崔桐把耳朵凑近男子的嘴巴。
“水……水池……”男子口齿不清的说道。
在说什么啊……崔桐用手指掏了掏被他的气息弄得有些发痒的耳孔,迷惑的看着他。“你,想喝水吗?”
然而男子已经无法再回答,他脸色灰白,不久就了呼吸。
崔桐悄悄叹了口气,所谓救护,也不过是做个过场而已了,毕竟“死亡”这件事,还是应该由更加专业的医生来宣布吧。
霍靖终于将情绪激动的女孩安抚得平静下来,一低头,恰好看见她雪白的胸部,他面带尴尬的转过身,轻轻咳嗽了一声,同时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女孩儿身上。女孩眼中,还有一丝慌乱,那是一种化险为夷之后,惊慌未褪又带点疲惫的眼神。
女孩似乎还想说什么,后来的女警已经来到她面前,搀扶着她向门外走去,出门前,女孩冲霍靖回眸一笑,眼中尽是感激:“谢谢你……”
霍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二人的背影,直到她们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时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只听崔桐揶揄道:“差不多了啊,那可是受害者,一会儿你还有机会见呢……”
“别扯!”霍靖不满的抗议着:“那家伙怎么样?”他指指蒙着白布,正在被担架抬走的男人。
崔桐撇撇嘴,摊开手掌,表示已经无药可治。
霍靖摇摇头:“你还是想想报告怎么写吧,当场击毙嫌疑犯怕是又得罗嗦不少废话……”
身材高大的崔桐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然还能怎样?眼看他伤害人质?我是迫不得已才开枪的,条例又不是不允许……再说,眼看着美女人质生命受到威胁而见死不救,咱们小霍也不能答应啊……”
“你又来不是?别瞎说了,我会给你作证的。我问你,刚才那家伙好像说了什么话吧?”
“我听不太清,似乎是想喝水之类的事情。人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的确会感到口渴。这案子案情挺简单,疑犯嘴里不会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我走了啊,这房子让我浑身不舒服……”崔桐揉着耳朵离开房间。
崔桐的脚步声越走越远,霍靖却还站在屋子中央,是的,他说的没错,从刚一进屋开始,自己就觉得这里有些不太对劲,似乎有点出奇的冷……他走近窗户,哗,扯开低垂的窗帘,外面的阳光一下子照射进来,他这才感到好了一些……
“咯吱”,霍靖脚下传来细微的声音,仿佛踩到了什么东西上。他移开脚步,看了一眼,顿时胸口有点发堵,地面上,留着一滩粘乎乎的昆虫尸体,一定是刚才他不小心把虫子踩在了脚下……
霍靖反感的在地上反复蹭着鞋底,直到觉得虫子的痕迹已经完全从上面消失不见,才大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报案人被找到了,那只是一个过路人,他偶然从别墅那间发生案件的房间前走过,听见其中传来阵阵吵闹之声,这才好奇的通过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向内望去,并惊讶的发现了有个女人遭到劫持,这才慌忙报警。
由于行凶者被当场击毙,霍靖只能通过被害人了解全部经过,女孩介绍到,自己名叫欣娜,家在外地,只身在这个城市上学,经常利用业余时间去做英语家教,而那个男人,就是通过寻找家教的方式,认识了欣娜。虽然一开始有些犹豫,但由于补课时间都在白天,加之男人给的课时费比较高,欣娜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开始每周一次为他补习英文。前两次一切正常,这一次,男人突然提出非分要求,在被拒绝后,变得恼羞成怒,这才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霍靖靠在椅背上:“原来是这样……”他开始有些同情这个女孩,因为自己曾经和她有过相同的经历,在没有做警察之前,刚刚毕业的他,也曾经利用各种机会去补贴家用……
“那么,当初那男人为什么要说‘你们不懂,她是……’?他到底想说什么你知道吗?”霍靖问:“如果有任何线索,都请你一定不要隐瞒,我们要查查看是否还有其他的受害者。”
女孩想了想,坚定的摇着头:“不,我完全不知道他的意思。那个男人……怎么说呢,有些不太正常,他似乎在吸毒。”
“吸毒吗……”霍靖沉思起来,他知道,吸毒者的大脑会永久受损,产生许多古怪的想法,或许,他那句说了半截的句子,以及临终前的话,都只不过是精神崩溃之时的胡言乱语而已……
“好的,你可以走了……”在留下女孩的联系方式之后,霍靖决定让她离开,毕竟对于一个年轻的女人而言,今天这些事情,不是很容易遗忘的。“要坚强点,你会好起来的。”霍靖送女孩走到警局门口,鼓励她道。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警察。”女孩说。
“哪里,不过是责任而已……”霍靖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女孩笑了笑,走向一辆等候的出租车。
“哎!”霍靖仿佛想起了什么,追到她面前,掏出纸和笔,写下了一串数字递给女孩:“诺,这是我的电话,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和我联系……”
当霍靖回到办公室,开始总结案件笔录的时候,手机叮咚一响,收到一个短信,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眼熟的号码。霍靖打开短信,见里面只有寥寥数语:平安到家,谢谢你——欣娜。霍靖心头,忽然有种美滋滋的感觉……
此时,法医电话打了过来:“喂,霍靖?”
“对,尸检报告怎么样了?”
“我就是跟你说这件事,你到法医室来一趟,有些非常离奇的东西……”
法医室的温度,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不能太高,因此霍靖有点不太舒服,毕竟,任何一个大活人走进尸体的世界,也没办法舒服得了……
“小唐,到底什么事?”霍靖看到正在一具尸体前忙碌的法医,走到其身旁问道。
不锈钢的推车上,放着刚从冷柜中取出的人体,正是下午中枪丧命的凶手。凶手左胸有一个放射状的伤口,看似枪弹已被取出。然而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还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一个个的出血点。
“这会是什么东西?皮疹?”霍靖凑近了一些。
“你还是看这个吧……”法医小唐从尸体腹腔中用镊子捏出一个小指般大小的黑色物体,扔在一旁的托盘中,霍靖惊讶地发现,那东西居然是活的!托盘中还有其它几条同样的物体,正纠缠在一起扭动。
霍靖倒吸一口凉气:“寄生虫??”
“准确的说,是水蛭。自然界中某些水蛭,会寄生在鱼鳃上,然而奇怪的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水蛭可以进入人类腹腔的病例。正常情况下,它们最多吸附在人的皮肤上,进入口腔甚至腹腔简直是天方夜谭,谁会允许这东西爬进去?”小唐皱着眉头说。
“那么,如果是非正常情况呢?”霍靖看看小唐:“据被害者称,这个凶手是个瘾君子。事实上,我们的搜查人员的确从他家中找到了杜冷丁和吗啡等物品,有没有可能,是他在吸毒后精神恍惚的情况下,主动吞下的这些虫子?”
小唐掏出烟卷,用火机点着,沉默着吸了几口,然后拿着点燃的烟头凑近水蛭。水蛭在炙烤中发出滋滋的声音,让人听起来直起鸡皮疙瘩:“若是这样,他可真够有勇气的……”
霍靖随即想起那只在现场被自己踩死在脚下的虫子,反胃感涌上,赶紧厌恶的转过脸去……
此案具结,由于涉案双方都没有任何亲属出面,所以没有什么善后事宜。崔桐和霍靖并没有因击毙歹徒而受到批评,反而还由于及时救出人质得到表彰,然而这并不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情,是霍靖和欣娜由此事结缘,竟然成为了一对情侣。
两周后的某一天,电影散场之后,欣娜依偎着霍靖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
“去我家里坐一会儿吧……”欣娜扬起头,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光亮。
这是否是一个暗示?霍靖说不清,他唯有亦步亦趋的跟随在欣娜身后……
两人搭乘出租车,来到欣娜租住的楼下,楼中的声控灯全部损坏,二人在黑暗中摸索着上楼。在三楼拐角处,走在前面的欣娜突然回过头抱住了霍靖。她肌肤间的淡淡幽香,让霍靖心神荡漾。
“娜娜,你……”霍靖的呼吸急促起来。
话音未落,欣娜柔软的红唇已经贴在了霍靖的嘴巴上,走廊窗外,浮云蔽月……
“唉呦!”霍靖突然感到舌尖一疼,赶紧推开怀中的女人。“好疼,你干嘛咬我?”
欣娜露出狡黠的笑容:“我的男人,要留下特殊的记号哦。来……”她修长的手指,滑过霍靖的脖子,轻轻拽着他胸前衣襟。霍靖就像是着魔一般,不由自主跟着她慢慢走上楼梯……
房间门被掩上,同时,锁上了门锁。欣娜一颗一颗的解开霍靖衬衫的纽扣,露出他结实的胸膛:“你很完美,亲爱的……”
霍靖有些迷惑的看着她,他突然觉得,自己太不了解面前这个女人,她是那个会在电影惊悚镜头闪过时,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生吗?
“来,来这里……”欣娜勾魂的眼睛,让霍靖无法自拔,和她一起进入卧室,在卧室中,欣娜把他推到在软软的床上。
随后,欣娜开始慢慢的,慢慢的解开自己的衣扣,霍靖喉结上下移动着,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随后他感觉有个冰凉的胴体靠了过来,伏在他身上。“来吧亲爱的……”他说。
然而,很久他都没有等到欣娜投入自己的怀抱,当他睁开眼睛,突然吓得浑身一凛,面前的欣娜,正张开嘴,贪婪的吐着一根黑黑的舌头……
“你的嘴!”霍靖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惊慌地指着欣娜,然后他发现,她嘴里吐出的,哪里是什么舌头,那竟然是一只扭动着丑陋身躯,通体黢黑,头部长有吸盘一样嘴巴的蠕虫!
“水蛭!!”这个字眼一下子蹦出了他的嗓子。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欣娜嘴里怎么会有一只活着的水蛭??
欣娜嘴角微微挑起,嘴中的水蛭像滑溜的舌头一样,在她的红唇四周游移,然后,啪嗒一声,掉在了霍靖胸口上。
“恶心!!”霍靖大叫着,想要用手拂去那肮脏的蠕虫,可全身上下竟然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竟然动弹不得。
“别紧张,那畅快的感觉,很快就会到来……你被它麻醉了,还记得楼道里的湿吻吗?你的鲜血里,已经有它的体液了呢……”欣娜诡异的笑了起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舌头根发硬的霍靖,拼命挤出了这句话。
“那很重要吗?我们只不过是外壳,它们才是生命呢……”欣娜岔开修长的大腿,跨坐在霍靖的身体上。
霍靖胸口上传来剧痛,他忍着痛楚低头望去,见那水蛭竟然像钻头一样,一节一节,将头部钻进了自己的胸膛里……
“来吧,这才是生命的价值……与它们在一起,你就不会觉得寂寞,很快你就会厌恶自己曾经是一个‘人’的,你会发现,水蛭,其实很可爱……”说到这里,欣娜完全褪下了自己的衣衫,霍靖注意到,她的小腹上,有长长一道疤痕。
欣娜伸出一只手指,露出尖尖的指甲,轻轻划过那疤痕,皮肤就像是打开拉链一样,出现了一道黑黑的缝隙,在那里面,成百上千条乌黑腻滑的虫子身体扭动着,欣娜晃晃身体,那些虫子便扑簌簌掉下,然后像长了眼睛一样,纷纷爬满霍靖的身体……
“不要,不要啊!!!”他绝望的叫着,拼劲最后的力量挣扎着。
“别怕,别和那个没出息的男人一样……他居然想要破坏这完美的躯壳,吸毒的人,脑子还真是秀逗呢,他们那因吸毒而麻木的身体,甚至对麻醉都没有反应,真是废物一团……”欣娜自恋的抚摸着平坦的小腹,而当手指划过伤口,水蛭就会从她的指缝间滑落……
剧烈的疼痛感从身上各个部位传来,霍靖觉得自己意识一点一点变得模糊。这时候,他看见门开了,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眯缝着眼睛,努力辨认着,继而像捞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大叫起来:“崔桐?崔桐!!太好了,救救我……快,开枪!这个女人她是个怪物!!”
崔桐笑眯眯的靠近床边,坐下:“是么?可这个怪物,是你自己挑选的啊……”
霍靖看见,有一条长长的水蛭,正蠕动着,从崔桐的耳孔中慢慢爬出……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头脑里回放着当初在别墅房间中,解救欣娜的那一幕:
“‘水……’弥留中的男子,嘴唇微微抖动着,似乎在努力说着一个词语。
‘什么?’崔桐把耳朵凑近男子的嘴巴。
男子嘴巴噏动着,不知在对崔桐说些什么。”
假如霍靖看得仔细一些,他会发现,那个时候,有一只遍体油黑的长长蠕虫,钻出男人的嘴巴,然后蠕动着身躯,爬进了崔桐的耳孔……
当清晨的阳光照射在楼前的草地上时,晶莹剔透的露水还没有挥发干净,此时,一女两男三个人走出了楼门口。
“怎样?感觉还算好吧?”女人问道。
“还不错,对这个身体,我很满意……”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回答道。
“好了你们两个,还在罗嗦些什么?我们,不是有无数的工作要做嘛……”身后一个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揽住了他们两人的肩膀。在朝阳下,一切都显得那样生机盎然……
“你好,我这里是市公安局,你是滨海大学学生处吗?”电话中一个焦虑的声音响起。
“对啊,请问有什么事情?”一位年轻的老师回答着。
“是这样的,我们单位有两名年轻警官最近失踪了,据悉他们都认识贵校一名名叫‘欣娜’的女孩,你能不能帮我联系到她,问问她知不知道二人下落?”
“您是说欣娜?我正好曾经是她的班主任……可是,她去年已经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丧生了啊!”
“您说什么?!那是怎样的事故??”
“说来话长了……那次,她和几个同学一起去一条河边踏青,然而,却不小心滑落水中,当大家把她打捞上来的时候,她早已溺水身亡……最让人恐怖的是,欣娜尸体浑身上下,居然吸附了满满一层水蛭,哎呀,真是让人不寒而栗……慌张之中,同学一失手,她的尸体再度落水,然后就再也没有打捞上来……”
“什么?水蛭?”
“对,一种恶心的,黏稠的,吸血寄生虫。”
完。
水蛭,环节动物门蛭纲类动物,它的头部有吸盘,体液具有麻醉作用,一但附着在人体,人很难感觉得到。水蛭叮咬人或动物时,用吸盘吸住皮肤,并钻进皮肉吸血,且吸血量非常大,能够达到其自身体重的2—10倍。水蛭属雌雄同体动物,能耐饥饿,甚至一两年不进食也不会死亡——摘自维基百科。
俗话说,人心隔肚皮,其实肚皮隔开的,可不只有人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