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要 那幅美人皮

时间:2017-05-03 11:20:59 

想不想要,那幅美人皮适合晚上一个人在被窝里阅读。一定会给你带来独特的视觉冲击与心灵上的碰撞

毋庸置疑,我是一个极端不自信的人,就像临水的水仙.

我一面喜欢华丽词藻堆砌的故事,一面对繁复的叙述嗤之以鼻;一面满足于雾里看花的窥视,一面又对阴暗潮湿的思想自怨自艾。

我的面色由于终年不见阳光而晦暗不明,泛着宛若瓷片的幽青。这样的色调渐渐蔓延到我的屋子,以及屋外的石板路,父母死后,我的惬意心情日渐淡薄,没有什么能让我提起兴致,春晖馆的福寿膏不能,翠江楼的小桃红也不能。我近日的主要功课是蹲坐在二楼的阁楼里,看猫儿叫春,麻雀打架,和仆妇李二嫂与土娃的偷情。我发现窥探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能让我如痴如狂。

说到这里,你也许以为我是一个乖僻的人,用一百多年后的话说就是变态。那你就错了,毋庸置疑,我的日子极端空虚,就像临水的水仙,我渴望凌波微步的洛神将我撷起,我渴望爱情,这样的爱情,不同于翠江楼里纯粹的交易,这样的爱情应该如同三月的春雨,润物无声又气势如虹。

是的,我渴望爱情!可是三个月的窥探并没有改变什么,一眼望到底的镇集上依然只有李二嫂的女儿麻油西施搔首弄姿,翠江楼的红袖招展,江边偶有贩茶的船只。

你们一定知道,下面女主角该出场了,不出场的话,还有什么看头呢?我一向不爱故弄玄虚,故弄玄虚和无知无识一样可耻,而我是谁?我是书香世家,翰林公子,可不是那市井说书卖唱人!

她盈盈一握的纤巧金莲颠倒众生,家父在世的时候曾经以在京城宴饮时喝过她绣鞋盛的琥珀美酒沾沾自喜……在我年少的梦中,只有她,京师第一名妓-柳若尘,才堪配洛神,才堪配我的爱情。

如今,她就站在我面前,体态妖娆,细看之下却不复云英当年,眼角有细细的皱纹,嘴角老态毕现,眼神里却仍旧透出当年京师第一名妓睥睨裙下臣的傲然。她的肌肤在我手下辗转,松弛,微凉,惊惶……我不禁有一丝鄙夷不屑,她这样的女子,本来只有老大嫁作商人妇的下场,如今,却成为翰林公子倾尽万金娶回的正房,是不是匪夷所思?可是我爱她,犹如爱一幅经年的名画,爱一帘残破的名贵书简。

我凌虐她又抚慰她,我可以为她做一切事,幽篁院的珍宝奇玩,蛟人馆的缭绫云锦……我仔细为她描眉铺黛,用最好的玫瑰露按摩她的肌体……她应该是绝世的,完美的,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瑕疵。我不让她踏出筑玉斋半步,为她寻来一批哑仆,我每日与她相依相伴,不离不弃。

可是她并不快乐,她只是冷眼看着我为她做的一切,带着那种睥睨。每当此时,我便控制不住心头之火,直到她遍身鞭痕昭然,依旧抹不去那眼底的漠然不屑。我抚摩她的伤痕,感到痛悔莫及,痛悔之后是深深的恐惧,我害怕她离我而去,如同那追月的彩云,我更害怕她的衰老,朱颜辞镜花辞树,那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这种恐惧与日俱增,让我每夜每夜噩梦连连,我看着她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却感觉远在天外,我从没有感觉如此无助!

我把自己锁进书房,遍翻经史子集志怪逸闻……我也不知道想找到什么,只是用忙碌来填充恐惧的沟壑。

这一天,云霞烧红了西天,一双木屐叩响了我门前的青石板,一袭青袍的道人,獐头鼠目,却目露精光,凌厉无比!他自称驻颜有术,能解我心忧。我如获至宝,慌忙奉为上宾……

是夜,她沉静的睡容如同莲花般温婉美丽,我从未见过如此丰盛的景致。于头顶切开十字,灌入水银,我听到皮肉剥离的声音,如闻仙乐,铿锵有声,如蚕食蚁侵,层次鲜明丰富……我眉开眼笑,执一捧青丝,渐渐软香温玉拥满怀,满心满怀的美人皮……去皮的肉体在微微蠕动,毛孔渗出斑斑血点,低沉的嘶吼压抑愤怒,不忍卒闻。“快,快,弄走它弄走它。”我疾步退出房门,双目充血,声嘶力竭。那道士冷笑恻恻,喷一口酒其上,点起冲天的火,比西天红霞更甚,我如释重负,瘫倒在地……

从此,花朝月夕,煮酒青梅,山寺折桂,踏雪寻梅,让我为你铺平云鬓,青黛描眉,醉晕胭脂,点血红唇。

从此,不再见那睥睨冷漠,有的只是无尽温柔……

那乱石瓦砾之中,斜出一只枯焦的手臂,春风沉醉,冷月照拂……

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虽然我痴情可我也不是什么光会吟风弄月的痴人,随着年纪渐长,我的心性平复不少。这几年,我开始专心打理起祖产来,为了子嗣之继,我又纳了两房小妾,都是还不起债的佃户的女儿,不过那小模样很是俊俏,眉眼跟柳若尘还有些相似。那副皮子被我压在书房的箱底许久,偶尔想起,觉得匪夷所思,当年怎么会对个妓女如此痴狂,又自觉实在是个风流佳公子,不免顾影自怜起来。

近日,丫头仆役盛传筑玉斋的断壁残垣中时常有鬼魂出没,怕是失火烧死的若尘夫人阴魂不散,阖府上下人心惶惶。我却不以为然,嗤之以鼻,不过是个青楼尤物,留下一张皮子供我把玩也就得了,还能兴起多大风浪来?

俗话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果然不假,数月之后谣言不攻自破,哪里有什么鬼魂!我在筑玉斋的遗址上建了添香阁,我的第二房小妾妹喜有了身孕,每每想到我书香世家翰林门第要后继有人了,真是让人不由得就心花怒放啊,我特地为妹喜建了这座小楼安胎。还派了两个丫鬟服侍她。妹喜不过是个佃户的女儿,出身低贱,要不是我哪得这般富贵安乐,她还不足,日日与那秋兰争风吃醋,闹得我好不头大。等她生下我的孩子,看我怎么收拾她和那个不会生养的秋兰!

前日去东林庄收租,看到村头黄胖家的女孩儿珠圆玉润,煞是可人,那皮肤摸起来一定好似锦缎一般,堪比当年的若尘……还有翠江楼新进了一个舞妓遥遥,那身段,啧啧……我越想越美,忍不住摇头晃脑吟道:公子王孙芳树下,轻歌妙舞落花前。于是我慢慢踱步到翠江楼喝花酒,点了遥遥作陪。眼前美人如月,烛影摇红,我醉眼朦胧,一边跟遥遥调情,那美人儿莺声呖呖,直把我的心儿都酥了!

我捏着遥遥的香肩不住摇抚,手上忽然有粘腻的感觉,举起来凑近烛火细看,酒一下醒了一半,心中寒气升腾,那分明是血啊!再定睛细看面前的人儿,这哪里是什么遥遥,一个满身血肉淋漓,经络枯焦的人形端坐在我面前。我失声惊叫,翻身爬到桌下,抖得好似筛糠一般,忽见遥遥好好的在身旁,满脸诧异,不住安抚,我还是心惊肉跳。

难道难道是她?是若尘回来了?我忙不迭四肢并用扑下楼去,也不知道跌了多少跟头,也不知道怎么到得家中。惊魂甫定之下,家丁又来急报,说是书房遭了贼,仔细检查之下并未发现少了什么,只是箱笼都被打开了。忙忙地去翻检,果然果然果然,那幅皮子,不翼而飞了!眼前一黑……

该来的总也躲不过,那日后,我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求医问药,请神拜佛始终不见起色。我日日站在海棠花下咳血,顺便看看猫儿叫春,麻雀打架。我还是逃不过那睥睨的眼神,就算我曾经把她踩在脚下,把玩在手心,或许死了才是解脱吧,我已经认命了……

春天过后,我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康复了,渐渐饮食如初,真是祖先保佑啊,我还是福大命大,个把小鬼能奈我何,也许当初只是眼花了呢。我渐渐不以为意,继续声色犬马,花天酒地,当然我对家里的产业还是很上心的,逼死了黄胖之后佃户们的租子收的很整齐,那珠圆玉润的小娘子也被我收在宅院里了,虽说眼前是哭闹不休,不过总会想通的,我深信不疑,想到这里,又抬头咪了口小酒。

妹喜得产期临近了,我请了镇上最好的产婆,八月里,我的儿子呱呱坠地,长的方面大耳,好不喜人,我眯缝着眼睛盯着儿子丑,真是怎么都瞅不够……忽然,我心头一惊,差点把襁褓摔倒地上,那孩子的眼神,那眼神,似曾相识,那根本不是孩子的眼神,那睥睨的目光,是她,是柳若尘!

我惊骇不已,冷汗淋漓,等我再看他时,那孩子眼中又是一派天真无邪,我自此日日躲避着他,留着妹喜喂养孩子,很少涉足添香阁。

今天是孩子周岁,为他摆了酒宴,我只得强打精神应酬宾客。席后抓周,我不自然地抱着孩子,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满桌子的器皿物件,我怀中的小人儿探出手去,堪堪抓了把匕首,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我强作欢颜,宾客们一片溢美之词:小公子以后一定是个将才。小公子一定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我从那日后每夜噩梦不断,净是满眼的火焰,满身灼痛,撕心裂肺,酒色都失去了味道,也顾不上那黄胖的女儿了,把她嫁了个家丁,也算积了功德。我倚在榻上,身心俱疲,我甚至想缢死那个复仇的小怪物,对,淹死他,烧死他,缢死他!我摸黑潜入了添香阁,丫头和妹喜似乎已经睡着了,鼾声可闻。我循着小径来到西厢,那小怪物就在里面。那西厢房居然还亮着灯,我舔破窗纸,凑上左眼观望,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桌前,面前是铺开的一张纸,不,那不是纸,那分明是——那幅皮子,那幅美人皮!那身影似乎察觉到有人,面向我转过身来,那是怎样一张脸啊,斑驳陆离,扭曲不堪,忽然间,冲我微微一笑,恐怖阴森的笑容。我两眼翻白,喉头被一片冰凉粘腻扼住,失去知觉前,我听见嘶哑的女声叫道:“我要你和你的子孙,生生世世,血债血偿……生生世世,血债血偿……”

翰林公子一夜之间疯癫了,终日在市井间游走,拍手大叫:报应啊报应。他那刚出世的孩子,也不知道染上了什么怪病,浑身上下出现溃烂的斑痕,却又不疼不痒,好了以后继续烂。他们家的家财渐渐散尽,亲丁寥落。镇上的人谈起来,无不唏嘘感叹,翠江楼的遥遥倒不怎么当回事:我做我的生意,不过少了个主顾。

满楼红袖招,你,想不想要,那幅美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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