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求刘皮给我带带路,他态度仍然很冷淡,但答应得却很爽快。
当下,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走着走着,我发觉他走路轻飘飘的,像是贴着地皮在飞,和正常的人不太一样。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就紧走几步,想看看他有没有影子,传说中鬼是没有影子的。可就在这时,一大朵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月光,天登时黑了下来。
我正害怕,面前冒出了一道光亮,马上什么也看不见了。耳边只听见刘皮说,往前就是马庄了,一直走就会到五合庄,这个你拿上,照个亮儿。
我手里被塞进一个冷冰冰的东西,一端发着光亮,我拿到脸前一看,是个电棒子。
我拿电棒子往前照了照,可不,前面就是宽宽的大道了。我想,萍水相逢就拿了人家的东西,不太仁义,就把锛交到刘皮手里说,你拿上这个,有个什么情况也好防身。赶明儿,我去还电棒子,再捎回来。刘皮迟疑了一下,一把接过锛,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我已经全身虚脱,躺到炕上就睡着了,一宿连个梦也没做。
第二天上午,我在陈五家,边干活儿边把头天晚上的经历学说了一遍。陈五和他请的另外一个木匠听得哈哈大笑,陈五的女人说,你是喝晕了吧,四个人喝了三斤原烧酒,不晕才怪呢。
直到我拿来了刘皮借给我的电棒子,他们才半信半疑。那年月,电棒子还是个稀罕玩意儿,一个村寨都没有几家有这洋货的。午饭后,趁休息的工夫,我借了陈五的洋车子,拿上电棒子,直奔魏寨子。
我很顺利地找到了刘皮的家。看样子,刘皮的光景比我也强不了多少,院墙上的麦秸泥都剥落了。有几个大大小小的缺口,透过缺口就能看到空空的院子。门楼也破旧得快要塌下来了,门只有一扇,另一扇歪在门框上。这种光景的人家,居然能置得起电棒子。
我将洋车子支在门口,边往院里走边大声问,家里有人吗?谁在家里?
随着一声“来了来了”,一个女人左手拿着纳了半截的鞋底,右手拿着针锥子走了出来。
我就问,这是刘皮大哥的家吗?
女人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才说,是呀?你——认识他?
我赶紧把手里的电棒子递给她说,昨天晚上借了他的电棒子,我来还……
我还没把话说完,就见女人的脸色顿时变白了,白得像一张纸。她急急地问,你是什么时候见到刘皮的?
我说,是昨天晚上。
接着我就把昨天晚上遇到刘皮的事儿简单地说了一遍。
女人没好气地说,昨天晚上你喝醉了吧?告诉你,刘皮生急病走了,昨天刚过了“头七”。
我一听又急又怕,那、那……昨天晚上我看到的是鬼?
女人怒叱道,胡说!这世上哪里有鬼?是你自个儿喝醉了!
我说,那这电棒子是咋回事?
女人说,这电棒子,是他生前最喜欢的东西,家里也没别的值钱的家当,就拿这给他陪了葬,你——你不会是从坟里盗出来的吧?
我一听,当时就蒙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太过古怪,也太玄乎,再待下去就有可能被讹上。我抄起车子,紧跑几步,飞身上车,逃命一般离开了魏寨子。
出了村大约有二里地了,我将车子把稳,回头看了一下,并没有人追出来,就放了心,放慢了车速。
又走了一程,就觉得道儿有些熟悉。抬头一看,一面雪白的“招魂幡”就挂在面前的大杨树上。
树下的新坟边上,有一墓碑,上写:刘皮之墓。墓碑顶上,安放着那把跟了我多年的木匠家把什——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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