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天，烟霞山庄来了一名自称林白的年轻人。不出所料，林白是来拜师学艺的。和往常一样，叶羽让贴身老仆拒绝了他。谁知林白却说：“我早知叶大侠收徒严格，必须闯过你亲自设计的叶门三关，我现在就去，闯不过，我林白转身走人，绝不废言一句。闯过了，还请叶大侠信守承诺，收我为徒。”说完转身蹒跚上山。
叶羽贵为天下第一侠，多少人想拜在他门下，但自从立下这三道难题后，再来拜师的人就寥寥无几了。就算有人来，多半也是中途畏怯悄然而去。叶羽看着眼前这个瘦弱青年，一笑置之。
这一去就是半年，就在叶羽都快忘记林白这个人时，这天，林白却忽然从山上下来请叶羽上山验关。只见他衣衫褴褛，身上也伤痕累累。叶羽甚是惊讶，依言上山，又见林白身子一纵一提，显然已经具备很好的武功根底，不禁暗自点头。
转眼间来到半山腰。此时深冬腊月，山上早已万物萧瑟，唯有半山腰里一丛梅花盛开得异常妖艳。叶羽立在山头这面，林白却在那面，中间云雾氤氲，难见人影。这正是叶门第一关，隔空点花，站在山那头要把这头的花瓣数点出来。
只听对面林白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一共六朵梅花，花瓣三十七。”叶羽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林白答对了，又暗中运气，一掌击出，将其中一瓣悄然震落，还没发问，只听林白的声音又隐隐约约传来：“叶大侠是在考验我吧？现在是三十六瓣。”
叶羽又点了点头，没想到又被林白看见了，说：“承蒙叶大侠点首，再上山验第二关吧。”说完纵身到了山巅。
那山巅不足方丈，栖息着一只百年神鹰，体型壮大，利爪坚硬，第二关正是要将其逮住，名为云中捕鹰，稍有闪失，就会丧生利爪之下。
只见林白一步一纵，身法奇快，脚步沉实。那神鹰见有人接近，果然扇动巨翅反抗，峰顶几块巨石都被扇起滚落山崖，而林白竟然岿然不动。神鹰一招失败，转眼就要飞走，林白几步蹿上去，疾如闪电般抓住鹰腿。那神鹰奋力挣扎着，并用铁喙啄击林白。林白左躲右闪，最终老鹰无力了，不再动弹，林白把老鹰举在叶羽面前。叶羽再次点了点头，眉眼间倏然一亮，不过很快又黯淡了下来，说：“年轻人，如果你为了名，我劝你现在就下山，你已经通过了两关，凭你目前的眼力和身法，也可以名震江湖。”
林白摇了摇头，叶羽又说：“就算你通过第三关，我也不会收你为徒。年轻人，实话告诉你，我现在自身都难保，赶紧下山，离开这是非之地吧！”说完飘身下山。
林白以为只是在故意考验他，也不多想，紧随下山。第三关为半山腰对弈，是叶羽在名剑山峭壁上刻的一副残棋，要成为叶门子弟，不仅要在智力上解出残棋，而且在武学上也得颇有钻研。因为每走一步都得靠轻功将棋子送上峭壁上的棋盘，稍不留神，就会落入下面的万丈悬崖。
叶羽长叹了一声，说：“你的确是个奇才，竟然能猜透我密藏在两关里的武术，练就奇功。哎，只可惜我时间不多了，否则，再加点拨，你绝对是一代宗师。”
说完，两人就在山下对弈，只见万丈峭壁之前，两团白影，上下纵横，左右突飞。再看峭壁上的棋盘，棋子越来越少。一炷香过后，叶羽落地，林白诧异地发现他竟有喘息之声。片刻后，气息才顺畅，叶羽纵声长笑，笑完后说：“你可以下山了，几年之后，你的大名将在江湖传扬，只可惜我听不到了。”林白却反问道：“叶大侠要食言，不收我为徒？”
叶羽看看自己双臂，说：“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还能教你吗？”林白细看，果然见叶羽肤色中略显褐色，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林白惊道：“前辈这是……”不用说，叶羽中毒了。叶羽说：“你已学得老夫三成功力，下山求你的功名去吧，不该你管的事情别管。”说着飘然而去。
林白不明就里，看叶羽的样子，如临大祸。林白决定潜伏在山庄探个明白。几天后，一个深夜，六条蒙面黑影忽然飘进了山庄。刚落地，就听到叶羽的声音：“几位终于来了。”
那六位似乎惊诧了片刻，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说道：“早听说叶大侠武功卓绝，独步江湖，我们几兄弟前来讨教一番。”
叶羽冷哼一声：“三更半夜，一身黑衣，穿墙而过，还说讨教，几位的脸皮也可以说是独步江湖啊！”
尽管是沉沉黑夜，林白也看见几位眼神里略有尴尬。—位忽然怒喝：“废话少说，拿命来！”身影忽起，直逼叶羽，其他五人也分三路进逼。
说是讨教，分明却又以性命相搏，林白不得其解。再看几人招招凶险，绝不是比武，分明要置叶羽于死地。看几人身形步法，也是高手。再看叶羽，奇怪的是似乎手脚被缚，步伐凝滞，身形笨拙，片刻之后，已左支右绌，形势危急。见状，林白赶紧飞身而出。
忽然出现一人，六位蒙面客都吃了一惊，再一交手，发现来者不善，纷纷使出绝招，要置林白和叶羽两人于死地。幸亏林白这几个月苦练，加上叶羽功力残存几分，二人并肩作战，最终化险为夷，片刻后，将六人刺死。
这时，林白才有机会问叶羽来者何人，为什么他的武功又忽然减弱。叶羽吐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林白左右四顾，没看到叶羽的老仆，说：“是你的老仆下毒？”叶羽苦笑一声，站起来说：“你上山之前，难道没听说江湖侠客接连被杀的事情？”说着，蹒跚着朝地上六具尸体走去，忽然捞起一具尸体后腰，从后腰摸出一块腰牌，递给林白。林白看了一眼，顿时大惊，那分明是朝廷的人。林白满面疑惑地看着叶羽，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去年夏天，黄河泛滥，沿岸百姓损失惨重，朝廷下旨赈灾，但地方政府腐败成风，官员勾结，扣押救灾粮款，百姓几乎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哀鸿遍野。不多久，黄河一带忽然又听说观音显灵，夜里给百姓分发救命粮，救治了许多老百姓。再不久，一个谣言兴起，说地方粮库和银库同时被劫，官府大力追查，然而音讯全无。难道一切都是叶羽带人做的？
叶羽点了点头，说：“我们武林中人虽然是粗野匹夫，但见朝廷腐败，置百姓不顾，这才群起做下这等事情。事发后，不少参与的侠客都被暗杀了。”
林白不解：“官府为什么不直接逮捕你们，却要暗杀？”叶羽苦笑道：“直接逮捕就要把此事公之于众，那样他们会处于被动，百姓会支持我们，这才是他们最害怕的，倒不如暗杀，再说，我们做得滴水不漏，他们也没找到证据。”
林白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初到烟霞山庄时就发现这里人气冷落，敢情为了避祸，叶羽遣走家人仆从，谢绝访客，紧闭大门，看来早知道有今日。叶羽说：“死不足惧，只是没想到跟了我几十年的老仆也被收买了。我本不想连累他，遣他离开，他却不肯，原本以为他是留下和我孤军奋战，岂料是瞅准机会在我饭菜里下毒。我自知难逃官府追杀，倒不如成全了他吧。”他声音无比悲凉。
林白忽然疑惑了，他老家一带匪患连连，百姓民不聊生，本来想学武铲除匪贼，保民平安，没想到这个世界却有更大的匪和贼，那学武还有什么意义？忽然林白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什么你们不直接杀了那些狗官，虽为官员，实为匪贼，除之亦不为过，大丈夫为侠何所惜，毁家纾难？”
叶羽顿时一愣，似有所悟，好半天后，一口鲜血喷出，长叹一声：“错，错，错……”
其后不久，江湖盛传叶羽和别人比武被杀。江湖也没有诞生一个叫林白的大侠，只是十几年后，一个铁面无私、专跟贪官作对的林丞相闻名朝野。没有人知道，进士出身的林丞相其实武功盖世，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林丞相才脱掉官服官帽在后院走拳挥剑，平日绝不肯示人。因为他明白，一支剑、一招拳又能杀多少匪、除多少贼、保多少民？原本这世界上就还有更大的侠……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