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斯塔沃·杜达梅尔

时间:2016-12-05 15:5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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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我在米兰斯卡拉歌剧院第一次观看古斯塔沃·杜达梅尔(Gustavo Dudamel)的演出。演出剧目是威尔第的《弄臣》,这位炙手可热的明星指挥家首次执棒这部作品。在此之前,一些人对于这次演出表示怀疑。一个有着有限歌剧经验的南美青年,带领他的“青年军团”,想要征服全世界最重要的古老歌剧院。这听起来像一个电影的陈旧桥段。

当晚,年轻人胜利了。在斯卡拉歌剧院,杜达梅尔收获了观众的心——就像他在其他地方所做的一样。一个细节可以说明观众的狂热,在帷幕拉起之后,一阵此起彼伏的“太棒了,古斯塔沃!”(Bravo,Gustavo!)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而此时,杜达梅尔甚至还没有抬起手中的指挥棒。

“杜达梅尔狂热”席卷了全球(他的几次中国之行也在说明这一点)。杜达梅尔的魅力在哪里呢?你很难说他是完美的。但当你来到他的现场,会看到有如“神魔附体”的迷狂。他仿佛在用直觉挥动手里的指挥棒,是一种有如暴风骤雨般自然的热情。在杜达梅尔身上,有一点非常动人,他将音乐的愉悦,与生命的真实联系在一起。正是因为“真”,他变得难以预测。

人们希望有一个形象大使,能像磁石一样,将大众吸引到古典的圣坛上来。像许多高雅文化一样,古典音乐也面临着危机,唱片销量下降,受众在减少。期待被放在了这个南美青年身上。在许多媒体和乐迷的话语体系里,杜达梅尔的前缀是“一个将要改写21世纪古典乐的指挥家”。

“如果我们持续用以前的方式对待古典乐,它会消亡。”杜达梅尔说,“我们应该给人们入口,让更多的观众走进来,让他们感受和欣赏古典乐。事情需要得到改变,需要变得更好。因为如果不这样,那就忘掉古典乐吧。如果不能这样,古典乐在几十年之后,将会死去。”

1981年,杜达梅尔出生在委内瑞拉西部的巴基西梅托。2004年,他赢得了马勒指挥大赛,自此声名鹊起,迅速蹿红。此前一年,他在柏林担任西蒙·拉特爵士的助理。2007年的瑞士琉森音乐节上,他首次与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两年后,他担任了洛杉矶爱乐乐团的总监,此时他只有28岁。

“他实在是太年轻了。”这是人们谈到杜达梅尔时最常说的一句话。而杜达梅尔的经历,“比年轻还要年轻”。他从5岁开始学习小提琴,之后学作曲、指挥。14岁,便站上了指挥台。1999年,杜达梅尔成为西蒙·玻利瓦尔国家青年乐团的音乐总监,这一年他满了18岁,终于不再被人称作“孩子”了。

杜达梅尔出生后不久,祖母带他去见医生。医生说,这孩子太安静,要给他一点儿音乐。祖母对这个建议感到莫名其妙。杜达梅尔的父亲是当地一个Salsa乐队的长号手,母亲教人唱歌,家里又怎么会缺少音乐呢。医生说,为什么不给他一点儿古典乐?于是,祖母带着8岁的小杜达梅尔去听音乐会。

现在,人们倾向于将杜达梅尔的经历描绘成一个音乐改变人生的励志故事。一个在委内瑞拉长大的南美青年,凭借过人天赋,走到了世界中心的舞台,成为万人瞩目的明星。这故事里蕴含着好莱坞电影所热爱的各种元素:贫穷、混乱、危险、异域情调与艺术魔力。主人公拥有特立独行的桀骜个性,不断挑战已有法则。这中间有阶层的打破,也有文明的冲突。

对此,杜达梅尔表现得像一个耿直的男孩,他将自己的成功归功于委内瑞拉“音乐救助体系”(El Sistema)。“没有音乐救助体系,就绝对没有现在的我。”杜达梅尔说。从4岁起,他开始参加音乐救助体系训练。“和上百万参加此项目的少年儿童一样,我的人生因为古典乐改变了。”

1975年,何塞·安东尼奥·阿布留博士(Jose Antonio Abreu)发起创立了委内瑞拉“音乐救助体系”。阿布留是一名经济学家、社会活动家,也是一名指挥家。他相信,音乐有教化人的力量,相较其他艺术形式,它对人类有着更为深刻的影响。“音乐代表了所有这些:欢乐、和平、希望、融合、坚强和无穷的能量。”作为一种用音乐救助社会底层孩童的福利工程。在这个体系中,孩子可以免费得到一件乐器,在一起学习音乐演奏。“音乐救助系统”的最初目的,不在培养音乐家,而是将音乐作为社会黏合剂,把边缘孩童引到正常社会之中。它的口号是“去演奏、去战斗”,以及“演奏并抗争”。

参加“音乐救助体系”的孩子,大多来自问题家庭,有些家人吸毒犯罪,有些家境贫困不堪。然而,当他们开始一起排练,便会在指挥的引导之下,发出统一和谐的声音。杜达梅尔感到,这是一个美好的信息:“他们不仅在弹奏音符。重要的是,他们相信,音符背后的东西会改变他们,也会改变听众。给出生在贫民窟的孩子一把琴,他就能融入这个社会。他会明白,他有权利去拥有美好的东西。这就是音乐的力量。”

与“音乐救助体系”的另一个出色成果——西蒙·玻利瓦尔国家青年乐团一道,杜达梅尔将这个南美小国带到了国际古典乐坛的视野里。十几年间,“音乐救助体系”从少为人知的国家行为,成为席卷全球的运动,嫁接系统计划的国家和地区包括美国、英国、葡萄牙、土耳其、日本和中国台湾等。

这个闯入圣殿的南美青年,反对一切既有法则。他不认为听众需要拥有专业知识,反对参加音乐会时盛装打扮,不介意一切幕间礼仪,甚至会对乐章之间的掌声报以微笑。“人们认为古典乐是为精英准备的,它只属于一部分人。为什么青少年就不能指挥马勒或贝多芬的作品呢?古典乐的教条又是谁定下的?莫扎特如果看到自己的作品在上百万人面前演出,他一定会感到很开心。”

“没有乐团,指挥看起来就像一个在空气中挥舞手笔的疯子。指挥家是乐团的一部分。你需要乐团,比乐团需要你多得多。”当杜达梅尔带着他的“委内瑞拉青年军团”出现在世界各地的舞台上之时,这名指挥家看起来像一个激情澎湃的青年革命领袖。他有领导他人的力量。

许多人猜测,成为国际明星之后的杜达梅尔,会将视线全部放置到世界舞台的浮光掠影中。他们似乎误解了这个委内瑞拉青年的驱动力所在:“El Sistema是我的家,有我的兄弟姐妹,我会永远和他们在一起。这件事永远不会改变。”

在一次采访中,有人问杜达梅尔,作为一名艺术家,希望将来怎样被人们记住?杜达梅尔说,“我希望将来每个孩子都能拥有享受古典音乐的机会和权利。个人名气再大,有再多的荣誉,都不重要,他们只要记住音乐,就可以了。”

我还记得,在斯卡拉歌剧院拉开《弄臣》帷幕的那个晚上,美国总统大选正在进行,奥巴马努力争取着他的连任。《经济学人》当时的一篇文章,将杜达梅尔称作“音乐界的奥巴马”,是要带来改变的人。这个称呼来自对作曲家约翰·亚当斯(John Adams)的采访。“杜达梅尔做了许多引人关注的事儿。就像奥巴马第一次当选那样:并非一切都完美。然而,当你成为众人焦点,人们对你的要求也会提高。”

4年后的今天,大约不会有人使用这个称呼了。美国总统大选再次来临,人们等待白宫迎来新主人,很快,将没有人再谈论前总统。而在杜达梅尔陆续展开的人生之旅中,已经预定了许多华彩乐章——其中十分重要的一章,是2017年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他将成为这个重要演奏会历史上最为年轻的一个指挥家。人们还在期待杜达梅尔——期待他带来改变。

文 何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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