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凶者也》 曹保平的黑色幽默

时间:2016-12-29 09:5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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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在个人表达和商业性之间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临界点。”

结构

上海国际电影节似乎特别青睐曹保平,一年前,《烈日灼心》拿到最佳男演员和最佳导演奖,时隔一年,他的新电影《追凶者也》又让刘烨在同一个电影节封帝。很多人会拿这两部电影作比较,曹保平却极力避免:“它们不是一个东西,《烈日灼心》在严肃地探讨人性和人性背后复杂的关系,而《追凶者也》特别明确,我就是想做一个简单的故事,侧重于打造人物的趣味性。”

虽然都是犯罪题材,但《追凶者也》在结构和气质上与《烈日灼心》完全不同。剧本灵感来源于一个真实的故事——“贵州五兄弟追凶案”。原故事中,五个农民兄弟为给惨死的弟弟一个交代,在警方毫无头绪的情况下私自调查、追捕真凶,最终将犯罪嫌疑人捉拿归案。另一位导演蔡尚君也曾以这个故事为原型,拍摄了电影《人山人海》,那部电影曾为他赢得第68届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导演银狮奖。

与《人山人海》一样,《追凶者也》也将原故事简化为一人追凶,刘烨饰演的憨包修车工宋老二为洗脱杀人嫌疑,独自上路寻找真凶。而段博文饰演的小混混王友全阴差阳错地卷入这场追凶行动,夹在张译饰演的“五星杀手”董小凤和宋老二之间身不由己。三个人的命运彼此牵连,在荒凉、粗砺的西南一隅展开了一场猫鼠游戏。

电影采用非线性叙事,分别从三个人的视角展现故事的不同侧面,随着洋葱一层层剥开,事件的真相也越来越清晰。这个结构似曾相识,去年上映的独立电影《心迷宫》也曾以同样的环形结构讲述故事,但相比《心迷宫》的克制和灰暗色调,曹保平的《追凶者也》更强调戏剧性,他以黑色幽默和更直接的暴力场面来修饰这个精巧的“莫比乌斯环”。

在上一部电影《烈日灼心》中,曹保平注重刻画人物复杂的心理,用人物的心理变化来推动情节发展。电影着力挖掘人性,因而显得沉重。《追凶者也》显然志不在此,这部电影情节简单,心理驱动也并不复杂,但人物的背景和状态更为丰满,曹保平把更多心思花在了刻画人物上。“这个故事在触及人性的深度和展现人物的复杂性上是比较弱的,分量不够,用线性的方法讲故事会比较索然无味,但用现在的环形结构来呈现,就可以把人物的状态和各自的故事融入其中,再加上黑色幽默,就会更有趣味性。这也是为什么用现在这种结构来讲故事的原因。”曹保平说。

电影在云南拍摄,男主角宋老二说云南方言,黑色幽默又贯穿其中,这很容易让人想到曹保平的另一部电影《光荣的愤怒》。《光荣的愤怒》是曹保平的第二部长片作品,电影讲述了一个云南农村的村支书带领村民和四个村霸斗智斗勇的故事。在那部电影里,曹保平已经熟练地实践了突出戏剧冲突,将黑色幽默和现实主义相结合的电影风格。“以这个风格来拍《追凶者也》很大程度上也跟《光荣的愤怒》有关,那是我的电影里个人最喜欢的一部,一直想找机会再拍这样的风格,但没有合适的剧本。”曹保平说,他至今觉得《光荣的愤怒》在商业属性和类型化上没有问题,但无奈当时的市场不好,受投资规模所限,电影也没有大牌演员坐镇,再加上发行不得力,票房很让人失望。“如果放在今天,情况会很不一样。”

风格

《追凶者也》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光荣的愤怒》的遗憾。在风格上,二者有衔接,而在演员配置上,后者请来刘烨、张译和王子文,演员阵容的升级让《追凶者也》有了更明确的商业诉求。

电影开场没多久,刘烨就开着一辆明黄色的修理车上路追凶。云南郊外的荒蛮和苍凉贯穿整部电影,再配上刘烨和张译颇为夸张化的表演,电影的整体气质更接近于美国的西部片。曹保平肯定了我的判断:“西部片是这部电影美学上的调性。无论是配光还是道具选择上,我都希望突出那种粗犷、苍凉的感觉,而演员的表演要有种牛仔的劲头,有种杀戮的气息弥漫其中。电影在后期制作时,也特意调大了颜色对比度,往暖黄色上调整了一下,就是希望突出这种浓烈的风格。”

电影最终呈现的气质与原剧本有较大差异,作为风格化的导演,曹保平能把接手的所有剧本都拍成“曹保平的电影”。《追凶者也》的原剧本作者是张天辉,这个剧本曾在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金字奖上拿到“最佳扶植剧本奖”,而曹保平是那届金字奖的执行主席。“当时第一感觉是剧本基础很好,也比较完整。台词很生动,但人物有点飘忽。”决定把这个剧本投入拍摄时,曹保平对剧本结构和整体方向做了很大修改,“如果按照原剧本拍摄,拍出来的很可能是一个有些闷的、很个人化的独立电影,商业属性上会非常弱,当然,那也没什么不好,但不是我个人的兴趣所在。现在的电影气质已经完全不同,我加入了很多激烈的追逐戏、打斗戏,在每场戏的处理上也更直接和外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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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保平试图解释这种电影气质上的调整。电影中有一场宋老二带人去小混混王友全家抢猪的戏。原剧本里,这场戏被一带而过,以声音来暗示抢猪的场面,再以一个抱猪出圈的动作来提示结果。但实际拍摄时,曹保平拍了宋老二带着兄弟们抢猪,搞得人仰马翻的全过程。“那种外化的刺激和冲击力就有了,这是商业化的剧情片所必需的,你不能躲闪,虽然它不容易拍。”

整部电影最激烈的一场戏发生在一艘渡船上。“五星杀手”董小凤要夺回自己的杀人证据,他绑架了小混混王友全,在渡轮上逼他把自己的西服交出来。在张译的记忆中,这场戏原本要在一个水泥厂里拍摄,董小凤往王友全身上倒水泥,逼他招供。但曹保平觉得,这样拍出来太常规了,不够有趣味性,于是,他要求美术指导四处勘景,希望找到一个更有冲击力的方式来呈现这场重头戏。最终,他们找到了这艘摆渡船。“船足够大,船尾有个大铁板子,一靠岸,板子直接戳进岸上的黄土里。那个声音和画面非常野蛮,视觉上和听觉上的冲击力都足够。有了这艘船,我们就开始围绕它设计所有的动作戏和台词。目的只有一个,把人逮住,严刑拷打,逼他说出西服的下落。但这个过程怎么实现、怎么利用道具、怎么在视觉上和情节上突出高潮段落,这就需要仔细琢磨了。”最终,这场临时调整的戏拍了10天。曹保平利用船上的道具设计了各种阴差阳错,快节奏的捉捕中夹杂着笑料,董小凤和王友全的打斗路线几乎覆盖整艘船。

在《烈日灼心》的访谈集《导演的控制》中,当时的摄影师罗攀就提到过,曹保平是个控制力和创造力同样强悍的导演。在片场,包括摄影、灯光、美术、演员在内,所有人都被他裹挟着陷入专注的创作状态。“的确,很多表演,电影场面的设计都和剧本不完全一样,有些是在勘景时有了想法,根据现场环境临时设计出来的。每部戏都有它即兴的部分。”曹保平说,《追凶者也》里有一场王友全和王子文饰演的杨淑华的床戏,按原计划,这场床戏要在杨淑华的职工宿舍拍摄。但宿舍上下铺,空间小,拍不出新意,“那是最省事、最保险但最没创意的拍法”。后来,曹保平相中了一个闲置的房间,在房间里堆了很多床垫子。“但戏不能在房间里拍,不然就又憋回去了。”于是,这场戏一开始,曹保平就让王友全站在房间的窗户外,拼命拉一个床垫子出来,“有点滑稽可笑,又有点小骚动的感觉”。最后,两个人在房间外的空地上来了一场“野合”,一场程式化的戏,经过一些调整和设计,在写实的基础上多了几分浪漫。

表演

两部电影,四个影帝,曹保平调教演员的方法被业内外反复揣摩。“曹导对演员表演的控制非常多,非常精确。”《烈日灼心》的摄影师罗攀说。曹保平也承认,他并不知道合作过的演员是不是喜欢主动与导演沟通,因为在他的电影里,没有演员找导演的机会,他一直在主动与演员沟通,不停向他们“要东西”。

“有些地下电影、个人风格的电影,呈现的是某种状态。或者一些动作片,其实对演员的宽容度比较大,人物塑造可以没有复杂的内心,只要具备基本的性格特质就可以了。而我的电影恰恰两边都不靠,它们是主流的剧情片,对人物心理的解释难度比较大,而我的故事又常常复杂度很高,所以演员表演起来是挺难的。”

男主角刘烨一出道就拿到影帝,但最近几年,他的电影作品鲜有入围各大电影节,《美人草》之后,他也再没得到过任何表演奖项。“这次与曹导合作,我特别期待,我特别信任他。”刘烨说,刚拿到剧本时,他对这部电影的整体风格没有概念,“剧本里发生的事儿都很接地气,以为风格上会是一个传统的艺术片”。

但拍完第一场戏,刘烨就发现,这部电影不能按以往的经验来表演。刘烨一边表演一边解释曹保平的要求:“第一场戏是开车,一开始我就特别生活化地按部就班地挂挡、踩油门,拍了几条后发现,曹导要的不是这种,是要‘咔咔咔’,很风格化,有点戏剧化的那种表演方式,从这两个动作上我就找到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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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刘烨的角色相比,张译的表演更需要在现实性和戏剧化间找到平衡。董小凤的戏份主要集中在两部分,一部分是展现他“五星杀手”的一面,张译需要以略夸张的方式诠释一个既冷漠又不靠谱的杀手。另一部分是他与女友的感情戏,这部分要演得很实在,很有生活质感。“董小凤与其他几个对手博弈是需要这个角色展现黑色幽默的部分。但这个角色写实的根基在哪里呢?那就是解释他行为的那条生活线,他要带着他心爱的女人过上最平凡的老百姓的生活,这也是这个电影现实主义的部分。”张译说。

最近几年,张译参与拍摄的电影大多是文艺片,而《追凶者也》的商业气息要足一些,他要在表演上做出调整。张译以往的角色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生活基础,他也是个体验派演员,对于离自己较远的角色,表演起来会不自信。“我从没想过要演一个杀手。”张译说。这个角色在他的经验之外,电影刚开拍时,他总会看着回放镜头质疑自己的表演,他说:“我问曹导,你觉得我像个杀手吗?为什么像个山村教师?”

曹保平仔细看看,也觉得张译演得不像杀手,但他觉得这并不妨碍他的表演。“曹导说,要么我们就演一个不像杀手的杀手。”张译接受了曹保平的建议,在最后一下亮刀杀人之前,他都卸下了自己的“杀手”包袱,让自己更接近一个底层小混混。“操一口夸张的东北话,平时喜欢说最俗气的小沈阳春晚上用过的梗。我让这个人更普通一些,普通到流俗。这样,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那一刻,才可怕,才有寒气。”

从处女作《绝对情感》起,曹保平就显示出了不同于其他第六代导演的电影追求。他不甘于从地下电影做起,对纯粹的个人表达和纯粹的商业片都没有兴趣。“我要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临界点,要做以个人表达为基础的有商业气息的电影。”过去这些年,曹保平一直在他所定义的个人表达和商业性之间摸索,包括《光荣的愤怒》和《李米的猜想》在内的电影都曾叫好不叫座。但从《烈日灼心》开始,他似乎找到了二者之间的平衡点。

这部《追凶者也》成本不高,拍摄难度也远不如《烈日灼心》,它更像是曹保平对以往成功经验的一次验证,也是他对黑色幽默的第二次探索。

文 宋诗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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