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最后一夜(4)

时间:2014-10-14 07:36:00 

睡着了。

睡着了还能说话?她嘻嘻笑着,晚安。

晚安,您呐。他有点骄傲,自己这时仍能清晰地吐出这句北京话。

房间里刹时安静下来。李文俊伸展开四肢躺着,他觉得自己浮在一只小船上,心里非常平静,他好像已经彻底忘掉了陈思思,也忘掉了北京,他问自己今后该怎么办,回到老家那个小城后,他大概要先在父母家住着,等候考当地的公务员?然后再找个女人结婚?他这样想着,没想一会儿,他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到李文俊被一阵粗重的敲门声吵醒时,一开始他以为自己还是睡在自己之前的租住房里,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才隐约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来,他看看手机,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

谁在敲门?李文俊看看对面床上的女服务员,她毫无反应。会不会是她男朋友,如果真是那样,那还真有些麻烦了,敲门声更加响了起来,显然敲门的人越来越不耐烦了。他爬起来,一个箭步跳到女服务员身边,摇摇她,轻声说,喂,有人敲门。女服务员睁开眼睛看了看李文俊,一转头又把整个身子缩在被子底下,背对着他嘟嚷着说,你去开门吧,我好困,我都忘了,是我昨天约着电工来修电表的,那电表老是走字快。她说着用手指了一下卫生间,又接着睡了,才一秒钟的时间,她似乎又进入梦乡了,李文俊听见她吧嗒嘴的声音,像是在梦中吃着什么美食。

李文俊只好整了整衣服,清了清嗓子,开门之前他还皱皱鼻子,嗅了嗅屋子里的空气,虽然他们昨天晚上并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也没完成男女之间那些古老又原始的动作,但似乎空气中仍然飘荡着某种雌雄动物交媾后的气味,这是地下室,无窗子可开,他挥挥手,只好就这样打开房门。

进来的男人像所有的电工一样,背着军绿色的帆布电工包。我还以为没人在家呢,昨天都约好了的。他说着,四处打量,然后说,电表在哪?

李文俊想起刚才女服务员手指的方向,综合自己在租住房里居住的经验,他知道电表应该在什么地方,便带着电工往卫生间走去,他做出从睡眼惺忪中立即苏醒过来的样子,电表是在卫生间里,他说。

李文俊说,唔,这电表老是走字快。他说着站在电工身后,跟着他挤在了窄小的卫生间里。

电工把电工包放在洗脸池上,拿出了一支电笔,然后仰头望着上方的天花板,李文俊的身高优势这时体现了出来,他踮起脚,猛地一拉天花板上一个吊着的小扣板,果然,小扣板围成的小盒子里露出了一个老旧的电表。线路都老化了,他说。好像自己为这里的用电问题经常烦恼似的。

电工看了看说,看来只能更换电表了,这种老电表已经无法修理了。他说着,拉过一旁的一个小木方凳,站在上面,关了电闸,开始拆下旧电表,原先的旧电表是用膨胀螺丝固定在墙壁上的,他用起子转了半天也没有撬动,只有用榔头了,电工指了指自己的电工包,示意李文俊把榔头递给他。

李文俊一边找铁榔头,一边轻声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他动作轻巧,对电工也轻声笑着说,她还睡着没醒。他打了一个哈欠,好像是他特意要求女服务员继续睡着似的。她昨天上夜班,他继续解释道。

电工点点头,举起榔头准确地敲打掉旧电表的四个角,声音在天花板上炸雷一样,并随之哗啦啦下了一阵粉尘雨。

李文俊眯着眼睛,当心点哦,您呐!

电工终于将旧电表敲了下来,递给了李文俊说,没事,你看,这电表都老掉牙了。

哦,李文俊拿起旧电表在手上端详了一番,这个被灰尘包裹着的东西此时停止了它的超速转动,像一个衰老的妇人。带了新电表来了吗,您呐?他问电工。

电工点点头说,听口音你是北京人?

李文俊不假思索地答,是啊,我可是正宗的老北京啊,我们家是镶黄旗。

电工在检查电线,让李文俊从他工具包里掏出新电表递给他,他顺手搁在天花板上,然后用电夹钳使劲夹出电线里的铜丝。老北京好啊,那你们家在城里应该有房子吧?电工问。

李文俊觉得自己反应快极了,是啊,是啊,平安里那块儿,正赶上拆迁呢,我告诉您啊,我是为了和她在一起才搬到这儿来住的。他说着,不管那个电工看见看不见,朝外间的女服务员努努嘴。

电工原也是个贫嘴的,他笑着说,你这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啊,媳妇是外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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