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个人(6)

时间:2014-06-12 00:52:09 

香姐摆弄蔫了那两朵小花,开始掐上面的叶片。

我也只想过春天。香姐说。把叶片掐光全部放进土坑里,抓些土埋上,又说,可我一过春天就想哭。

一只母羊领着两只小羊,跟着狗蛋一边啃着嫩绿的青草,一边往家里走。狗蛋的那只小羊极不安分,咩咩叫着,一会儿往那只大羊身上爬爬,一会儿又往另外一只小羊身上爬爬。

牛叔看得眼睛直不楞登的。

香姐不看狗蛋的羊,也不看牛叔,埋完那棵草,又摆弄土坷垃,拿小坷垃敲大坷垃,有一下没一下的。

牛叔往香姐身旁挪挪,香姐没动,牛叔又挪挪,香姐还是没动。

别碰伤手。牛叔说。伸手逮住香姐的手。

香姐不吱声,手让牛叔逮着,但白皙的双颊却顿时泛起红晕,好像能吃的红苹果。

香。牛叔叫道。

香姐嗯一声。沉默一会儿,轻声说,三叔,我要有个哥哥多好。

干吗好?

疼我呗。

我疼你。

一只南回的大雁掉队迷失了方向,孤独地又向南方飞去。

我想叫你哥哥。香姐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突兀的这话,让牛叔像一头正慢慢悠悠低头拉车的驴子,突然挨了一鞭子,惊秫无措。

叫哥哥,叫哥哥。牛叔声音发颤,连声说着,丢开香姐的手,伸出胳膊,揽住香姐的肩头,把香姐揽得头靠在牛叔肩上。牛叔又把嘴贴着香姐好看的耳朵,柔声说,小宝宝妹。

噢,哥哥。香姐叫道,扑进牛叔怀里。

牛叔专注地抱着香姐,羊儿跟狗蛋走远了他都不知道。牛叔抱累了,看我一眼,夸我,说我比狗蛋强,敢追上狗蛋,踢狗蛋的羊两脚。

我知道,我如果踢狗蛋的羊两脚,狗蛋一脚就能踢得我趴下。我说,让香姐领我踢去。牛叔说,我俩有事。我说,你俩有你俩的事,我看。牛叔说,看什么看!香姐说,别走了,天黑。我说,就是,让狼吃了我,你赔我?牛叔说,不走不走吧,今夜咱玩个游戏。

我一听玩游戏,高兴地对着牛叔也叫了声哥哥。

牛叔真事一样地说,我和你香姐是八路军,去那边研究作战计划。牛叔指指晒场上那堆麦秸垛,你是嘎子,负责站岗。牛叔把铁锨递给我,这是红缨枪,在这个战壕里站岗放哨。

我说,站岗应该在土堆上,把铁锨当信号树,有鬼子来我就放到铁锨报信。

牛叔说,是埋伏,不能让鬼子发现。

我还想跟牛叔说,我埋伏在战壕里,不让鬼子发现,我也发现不了鬼子。我想的话还没说出来,牛叔一把抓住我的领窝子,把我提起来,放进了战壕里。

战壕,就是社员们冬天翻地挖出的深沟。

沟沿完全遮住了我的视线。我一本正经地扶着铁锨把,板正地站在沟底,竖起耳朵来听着沟外的动静,想侦查到敌人的情况。春的气息弥漫着我。我闻得出来,除了槐花的香,还有梧桐花的香,我有时靠近香姐,从香姐身上就能闻到这样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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